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情意燎原 作者:满城疯语 文案 他们分开那几年,有次路过报摊,舒楚看到财经杂志封面是晏衡,忍不住买了。 回来助理告诉她,记者从未拍到他身边有异性,性向成疑。 舒楚揉额头说,不会吧…… 后来,晏衡到她办公室,发现自己照片作封面的杂志被垫在办公桌脚下,问她理由? 她无奈表示,你可别怪我,他们说你有毒,不宜多看,也就适合垫个桌脚。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边缘恋歌 搜索关键字:主角:舒楚,晏衡 ┃ 配角:黎乙,舒莲,王应天 ┃ 其它: ================== ☆、楔子   舒楚从律所出来,跳上一辆TAXI,赶往芝加哥的奥黑尔国际机场。   路上,想起刚才那位声誉斐然的华裔律师,如临大敌面对自己的审慎表情,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黑人司机听见声音,本不以为意,但她越笑越大声,就忍不住透过内后视镜看了一眼。角度问题,他看不清她的脸,但能看见她手臂交握,人蜷靠在车门上,身体轻微颤动……   也不知道遇上什么好事了,司机撇撇嘴,如果不是听见声音,不然还真以为她是身体不适,或者哭了。   确定她没在搞什么破坏,司机也懒得再看,别过头,继续神色冷漠地驾驶车子。   彼时,舒楚身上还穿着他们为她准备的那件黑色连身长裙,很是肥大,腰部和胸部空荡荡的。之于她,实在像一件孕妇裙,以致于在昨天葬礼上,众人都目睹了躺在墓穴中的老人,有位多么不得体的“继承人”。   可那些人怎么看她,和她又有什么什么关系?   半小时前,在将自己所继承的少得可怜的遗产,捐赠出去的那一刻,她已割断与晏家最后一点联系。   今天以后,这一切都会成为过去,她深信不疑。      TAXI经过公寓大楼时,大楼内的一架电梯也刚好到达三十四楼。      晏衡扯了扯领带,走了出去。   他步速不快,但,每一步都显得沉重,像是在某个特殊场合下的入场,很有仪式感。   在昏暗的走廊里,跟在他身后的黎乙,却连大气都不敢出,直到晏衡以指纹刷开大门,公寓内剧烈的阳光照射过来,黎乙的瞳孔猛地收缩,呼吸才跟着恢复正常。   这段日子,由于住在这里的人的要求,不论日夜,窗帘始终拉阖,现在全部拉开了,那么只能说明,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晏衡站在原地,第一次如此厌恶阳光。   并没在客厅停留太长时间,他站了一会儿就走进了卧室。扫了眼一览无余的床头柜后,人忽然像失了控,动作激烈地,开始翻箱倒柜。   在其他房间打扫的老帮佣祥姐,听见声音慌忙赶来,瞪了一眼站在门口吓呆掉的黎乙,对里面的人叹着气说:“我过来时,人就已经离开了。”   “我知道……”声音的镇定与动作不符,说明他的失常,和那人的离开并没有太大关系。   “那,你是在找这个吧?”   晏衡转身,看到祥姐从围裙前兜里掏出一张照片,撕碎过的,现在被她用胶带重新粘在一起。   他眼前忽然发黑,可仍然跌撞着走过去,中途不小心撞倒高脚几,上面摆放的雅典娜雕像砰然落地,声响刺耳。   晏衡恍若未闻,径自从祥姐手中接过照片,再在狼藉的碎片旁蹲下,打量手中只拼出了三分之二的女孩照片。   祥姐感叹,“可惜这些天忙着处理你爷爷遗物,没能过来好好跟她见上一面。照片上看,她和她妈妈当年长得真像。尤其,那一双眼睛。”   “那和爷爷呢?”恍惚失笑,地上的人下意识抓起身边的一块碎片,收紧在手中,“……像吗?”   “这……”祥姐整张脸霎时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他视线下垂,未再追问,单膝无力着地,表情麻木的同时,目光逐渐涣散……   没过多久,血,慢慢从指缝里渗出来,沿着手腕“啪嗒、啪嗒”落在木地板上……   沉默在旁的黎乙再看不下去,正要冲过去时,他倒自己先行松了,手心朝上摊开,露出已被血染红的瓷骸。   那恰巧是雅典娜的埃奎斯神盾的中心部分,盾牌中央的蛇发女妖美杜莎浮雕,此时沁了血更加惟妙惟肖。   仿佛,正对着注视她的人,展露一个诡秘莫测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真不是…虐文,请多收藏。 ☆、一   五年后,苏州。      刚上船时,还听得见街边小楼里的评弹声,岸上人来人往颇热闹,景致也说得过去,但当船越走越远以后,除了冷,也觉不出什么诗情画意了。   徐清拉着舒楚回到舱中,用开水把杯子涮了涮,撇了,才重新倒了一杯,放到好友面前,“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托你的福,上回你给介绍的那个客人的朋友,又要订一批货。我明天就去杭州跟他谈下这个事情。”舒楚象征性地吹了吹玻璃杯中的热水,啜了一小口,“谈完就回去了。年底工作室线上店铺有大促,麦明一个人扛着我不放心。另外房子的事,王应天也帮我找好了,一回去就着手搬家的事。”   徐清低头乐了,听出她是在逃避自己的问题,不急着戳破,顺着她的话问:“现在生意稳定下来了?”   舒楚苦笑,“你知道的,我初衷是做原创工艺品。可费心费力地邀请朋友设计,要不不适应市场,要不就很快被抄袭。入不敷出了那么长时间,现在阉割理想转换思路,好歹算是有点起色了。”   她今天纯素颜,半点妆没化,人看着显小。有两个同船的男大学生,自上船便不时地看她一眼。   “那就好。”徐清碰了碰舒楚手臂,笑着跟她耳语,“那边两个小朋友,好像对你有意思。”   舒楚回头看见坐在旮旯里的两个男生,果然视线朝着自己这里。而被她发现后,他们迅速不好意思低了头。   “没准是在看你。”她调过头来,打趣老友。   “我都半老徐娘了。”徐清无奈,“欸?你说奇怪吗?当初居然还有好多人说我们长得像。可我比你才大两岁啊,这几年再看,我却好像成了你阿姨!”   “我不也是吗?女人过了25就开始老了……”她低下头,指了指自己的头顶,“你看,都有白头发了。”   “哪有!你竟逗我玩。”说笑完,徐清言归正传,“跟你说件正经事。我老公有个同学正好在你那边工作,收入不错,人可靠,要不等回去,你们见见?”   “徐大姐,请你放过小妹。”舒楚做出一副投降的样子。   “你是铁了心单身下去了?”徐清眉皱起。   “没有的事。”她向窗外看去,发现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沉默了会儿,有一搭没一搭地接上话,“一年多以前,交过一个男朋友。可人家嫌我总心不在焉的,就分手了。”   “是我耽误你……”念及往事,徐清声音低下去,“真后悔当初你哥哥出事时,把身份证借你。我要是知道你是用作那个用途,打死我也不会……”   “拜托,这件事你要念叨多少回。跟我单身没半点关系好吗?”她笑了笑,“再说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我早就忘了。”   当然,如果,真的能忘的话。      告别徐清,舒楚次日按计划去了杭州。   等到下车,看到雾涔涔的城市,还有些没反过味儿来,以为是回到了北方。   杭州雨夹雪,空气湿重,她站在出口,正思考着该去哪里坐车时,突然正拉着的行李箱被人拎过去。   她愣了下,偏头去看。   “好久不见。”黎乙客气地打招呼,怕他忘记自己是谁,又自报了姓名。   舒楚看着身边的年轻男人,想起当年初见他时,他还是个少年,时常言听计从的跟在那人身后……   “之前我打电话联系您,您敷衍我。我只好又去您工作室,可是他们告诉我,您今天抵杭。”黎乙不紧不慢地撑开一把伞,遮在舒楚头顶,“该不会是故意避开我吧?”   舒楚“噗嗤”一声笑了,“老实说,你的话,还真不值当我这么做。”   黎乙听了这话有些气闷,“那如果换成是……”   “小黎先生,这么着急找我有事啊?”舒楚忽然打断他,脸上笑得客气,却也疏离。   黎乙目光自上而下,打量身边这个腰背挺得笔直的女人,果真……是越活越精神了!可回想自己身边的那位,却完全是相反的状况,轻吁了声,“舒小姐,我们快五年不见了吧?”   “所以呢?”鼻子酸起来,舒楚没忍住,捂着口鼻狠狠打了个喷嚏,无所顾忌得从口袋里拿出包面纸,取出一张,擦了擦手,“抱歉哈,失态了。”   “您真的没打算再见他一面?”黎乙不想被她岔开话题。   “见谁?”她夺回自己的行李箱,“见了能有好处?”   “好处?”终于维持不住,黎乙声音染上薄愠。   眼前的人,还是当初那个连眨眼睛都温柔的小姐姐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功利!   “没听过那句话?”舒楚对着高自己半头的人打了个响指,“商人重利轻别离。我是个商人啊,小黎先生。没有好处的事,为什么要去做呢?”   “舒小姐,你变了。”黎乙很失望。   “人都会变的。”舒楚说,“黎乙,你不也变了吗?”   “我没变。”口气坚定。   “不,你变了……”笑眯眯打量他,“你变更帅了。”   黎乙:“……”      尽管这个重逢让黎乙不怎么愉快,但他还是发扬风格把舒楚送到酒店才离开。   然而,他能做到这么不拖泥带水、死缠烂打,舒楚反而不大放心……   不过想到这位小朋友,当年就是古道热肠,外加天生的忠犬命格。他的想法,并不一定代表就是那个人的想法。   舒楚以为,她暂时也不必太担心。   她这么想着,心情重新变得轻松,中午在酒店的自助餐厅饱餐一顿,专心回房间准备下午工作的事了。      舒楚和客户约在傍晚,西湖边上的一家餐厅,离她住得酒店不远。   因为出来的时间挺早,她开始并不着急,慢慢散着步走过去。不过头发临出门前半个小时洗的,发梢处可能没有吹干,现在风一吹,有些冷,紧了紧披肩,她不由加快了脚步。      今天要见的客人,之前一直是通过中间人沟通。   舒楚大概了解对方是想要把手头上的几件明式家具出手,为了把室内陈设得像点样子,所以想从她这里,购置几件仿古瓷器。      光线舒适的餐厅里,人很少,舒楚进门就看见了坐在窗边的男人,比她想象的年轻得多。按理说,玩收藏的不都是长者居多?   她没多想这个问题,走到那人眼前,客气得跟对方打招呼,“请问是木景尧先生吧?你好,我是舒楚。”   “舒小姐,请坐吧。”男人举手投足透着与年龄不相称的老成,“想点什么?”   舒楚扫了眼餐单,“一杯拿铁,谢谢。”   木景尧招来服务员,报上舒楚点的咖啡后,舒楚不再耽搁,将带来的画册呈给他,“这上面有我们之前承接的一些案例照片,您可以参考一下。”   “好。”木景尧接过画册,翻了没几页就停下了,将画册向舒楚这里推了推,“这种粉彩瓷瓶有现货吗?”   舒楚凑上去看了眼,“实在抱歉,这个系列都是需要定制的。”   “定做大概多久?我月底就需要。”   舒楚在心里捋了下制作和运输的时间,估计不大乐观,于是将画册翻了几页,指着另一个套系给他看,“如果是月底,够呛做得出来。不过这种青花的有现货。您看一下,这件搭配这张黄花梨禅椅拍摄的图册,拍卖时分发给竞拍者,最后成交价格翻了九倍。”   木景尧:“这套是不错,但我可能还要再考虑下,可以吗?”   “没问题。”舒楚看了眼腕表,“今天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您如果确定要了,可以再给我打电话。”   “请等一下——”木景尧叫住舒楚,“刚才一看见舒小姐,我就想问了。怕你误会我有什么轻浮的目的,没好意思说。那个,我们是不是见过面?”   舒楚干笑,“我想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   “哦?”木景尧佯作回忆,随即看向她,“五年前,芝加哥,晏老爷子的葬礼上,我好像见过你。”   舒楚眼角扬起,对他笑,“那您肯定是认错人了。那么洋气的地方,我可没去过。”   “是吗?也对,你姓舒,怎么会是晏老爷子那个小女儿?”木景尧不迭摇头苦笑,“你看我这眼神……不过还好你不是那家人,他们一家子可真够倒霉的。   舒楚默不出声。   木景尧继续道:“晏老爷子是岁数大了,但想不到他过世后,子孙会跟着凋敝。不是英年早逝,就是……见笑了,你看我跟你说这些不相干的干嘛……不过,是真可惜……”他边叹气边用勺子搅动面前冷饮里的冰沙,期间抬眼瞥了一眼舒楚,发现她神色果真变了,嘴角肌肉拉出一道满意的弧度。    作者有话要说:  不造说什么,都在文里了。 我们,看文吧。 ☆、二   只是将带来的画册留给了客人参考,但舒楚从餐厅出来,浑身上下却像少了不只一件东西。她向回走了几步,内心煎熬难去,再折回店门口,看了半天玻璃门上贴的圣诞贴纸,终归没再走进去。   摸出电话,她拨通中午黎乙留给她的号码。   好死不死……那边居然是占线!   “Shit!”她声音不小,惹得一对正你侬我侬自拍的小情侣,回头直看她。不得已,她只好边往回走边拨电话……   ……   餐厅里,木景尧透过窗看到舒楚走远了,把目光收回,笑着对电话那边说,“黎乙,你真的不用谢我。”   电话那边人说:“是的,木先生。正好我也没有这个打算。”   “呵,你倒是一点也不客气。”木景尧被这话噎得颇没面子,故意说道:“媒体说晏衡性取向成疑倒还真是客气了。这位舒小姐,既然是晏老爷子的私生女,不就是晏衡的亲姑姑吗?他到底怎么打算的?难不成国外长大的,都是玩得这么High的?”   “安排他们见面是我自作主张。而且事实也不是木先生看到的这么表面。”不等他回答,黎乙就说:“对不起,木先生,可能是舒小姐打来了。我必须挂电话了。”   “那你替晏衡记着,他可欠我一个人情。”      *      第二天。   麦明从外面一回工作室,就冲到了舒楚办公室门口,正要推门,被正在旁边做表的尹杏喊住,“欸,你干嘛?舒姐,还没回呢!”   “三点多了都,不是早晨的飞机?”麦明推了下快滑下鼻梁的眼镜,快跳脚了。   尹杏:“昨天晚上我都要下班了。舒姐突然就打电话来,让把机票退了。又让我给定了张杭州去桐乡的高铁票。”   “不会吧。她去那地方干嘛?”   “我也不知道。”尹杏耸肩,“说是有点私事。”   “私事?”麦明笑得像哭了,“这不是她风格啊。”认识舒楚以来,他就没听说过她还有私事。   “没准是……恋爱了。”   “不可能。”麦明一屁股在尹杏对面的转椅上坐下,手肘撑在显示器前,“一年前和那个男模谈恋爱,你什么时候见她耽误过工作?”   “嗨,麦哥,你别逗了。”   “怎么了?”   “你真觉得舒姐上次是在谈恋爱吗?”尹杏眼睛回到屏幕上,点击鼠标保存文档,“很明显是那小鲜肉单相思,好不好?”   麦明手上事着急,实在没空跟小姑娘八卦,“算了,我给她电话说吧。”说着从兜里掏出手机向外走了……      舒楚接到麦明电话时,正刷身份证进站。   一心不能二用,她接电话,就没功夫看人,过了闸机,不小心撞人身上了。   “对不起,对不起……”说着抬头看见,被自己撞到的竟是个穿灰色僧袍的和尚。   出家人没说什么,白了舒楚一眼走了。   舒楚只当没看见,见没事了,又举起电话交待事情。      上车后,她拉着箱子找到位置,竟又看见那个僧人,就坐她位置旁边的座位……   僧人看见是刚撞自己的人,脸立刻拉下去一半。   舒楚不想给人添堵,想着反正17分钟后到站,把箱子搬上搬下麻烦,放到座位旁的走廊里又碍事,索性就不坐了。   她拖着行李到车厢交接处,人面对玻璃站着,看到自己穿着呢大衣、戴着帽子的倒影,不由心血来潮,走到车上洗手台的镜前,摘掉帽子,认真观察起自己。      岁月无情,夺走人眼中的天真。      以前的她再瘦,脸都是圆的,现在两鬓却日渐内敛,下巴变尖,两眼下方还有可怕的黑眼圈……   她掏出气垫粉饼往脸上扑了扑,然后又掏出口红涂抹,脸蛋气色才好了些。   “你好,好久不见。”她对着镜子挤出个笑容,居然比哭还难看,“听说你前不久刚做完手术,来国内静养,我就来看看你……”   这样会不会显得太刻意了……?   调整表情重新来过,“嗨,好久不见……没想到你在国内。”镜中的她故作不在意,“听说你病了,在乌镇休养,我……”   可这次话没完,她就很不满意地捂住自己的脸,直摇头。   白痴才会相信这种话好吗……!   舒楚……   为什么一想到要见那个人,你的智商就降到平均线以下……      舒楚还没练习出满意的“开场白”,火车就进站了。   出站右手边就是公交集散地,有去乌镇的公交车可上。   舒楚上车坐好,车载满客后,很快开了。   她本以为很近,但没想到车开了一个小时才到。而由于坐的是和车子行驶方向相反的座位,一下车,她直接扶树吐了。   有几个穿制服的警察,从她身边过去,看了她一眼,走开了。   舒楚倒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吐完之后,她胃里舒服多了,掏出面纸擦擦嘴,拦到出租车,报上了要去的那个食品厂位置,司机踩深油门,将车行驶上几乎看不见什么人的马路。      这一天是阴天,不过玻璃花房里有制暖设备,不怎么冷。   葱郁草木间,晏衡上身只穿着一件灰色的开司米羊绒衫,下身盖着浅米色的毯子,背身面对入口。   他双肘架在轮椅扶手上,正翻动手中书的一页。   舒楚一路都忐忑,但看见那背影时,人反而平静下来。   “嗨——”她很自然打声招呼,等待他旋转轮椅,露出吃惊,或嫌恶的表情。   不过什么也没有。   他维持着刚才的动作,一动不动。   这算什么?   舒楚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来都来了,总不能现在转身回去!   微微调整情绪,她又叫了声他的名字,这次用了更大的声音。   终于——   “啪”一声,书被合上,他操作轮椅转过来,并没用很长时间。   舒楚却觉得异常漫长,胸腔中的空气被抽干,简直窒息。   “你怎么来了?”眼神无波无澜,表情则不欢迎、不推却,似与交情不深只是认识的朋友意外碰面。   她松了口气,觉得这样挺好,“听说你刚做完手术,我正好来这边出差,就来看看你。”   “多谢关心。我很好。”声音平静,手搭在腿上。   除了坐个轮椅……是挺好的……   瘦归瘦,但也不像她想的那么形销骨立,或者奄奄一息,精神说得过去。   “那我就放心了。”   “劳你费心。”说完这句,他想要把书放到一边白漆花架上,但隔着一个推车,轮椅过去不方便,而且实在远,他手臂再长也不可能够得到。   舒楚见了,急忙走过去帮忙。她拿过书,腰弯下时,头发从肩膀上滑下来,弯曲的发梢几乎要挨到他的毯子,但很快就离开了。   在那一瞬间,他的手几乎克制不住,想去触摸那发梢,可终归是没有,狠狠握成了拳。   “我有些累了,现在不方便招待你。”晏衡目光别开来,揉自己的太阳穴。   “噢,没关系。”她鼻子忽然发涩,喉咙里好像卡着根鱼骨,“我反正今晚就走了。现在正好也有事忙,不打扰你休息了。”   “走哪?上海还是杭州?”   “杭州。”手指下意识去卷头发,“萧山机场。”   “我身边只有一个司机。我自己要用。”他声音平淡,“恐怕不能安排送你。”   “没事,不是有班车直接去机场吗?”其实打车也行,就是她嫌贵。   “四点以后就没车去机场了。”   “……”怎么她记得昨天助理尹杏,给她查的说班车最晚一班要到六点多?难道旅游淡季有调整?   舒楚看一眼表,现在已经三点多了,赶去坐车,或许来得及。但前面她跟晏衡说有事情要忙,如果去了,不等于告诉他自己刚才是在说谎?   “可以明天再走。”他面无表情建议,然后垂首把玩身边一盆铁线蕨的叶子,“现在可以先忙你自己的事。”   “也好。”她的视线跟着移到铁线蕨那里。   他的手指生得又长又好看,不像其他男人骨节外凸,或者特别粗糙。   一向不大关注男人外貌的舒楚,是个手控,而这特殊偏好,由来已久。   “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   舒楚克制地收回目光,把刚进门摘下的手套又套上,“其实,你不用这么客气的。”   “就这么说定了。”   “……”      过去如果条件允许,晏衡向来不住宾馆。现在过了这么多年,这个习惯也没什么变化。   食品厂花室旁的房间,就是他住的地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么个地方的。   舒楚走时,见他被看护推进去,没有和自己再多说一句话。      舒楚拉着箱子从温暖的花房出来,冷风一吹,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后,抽了抽鼻子。   然后她站在路边好久,始终看不到车。再站下去,她怕自己会感冒,于是打开手机导航,搜索附近的客栈。   还好,她所在位置距离西栅不远。那边不缺住处。她选了一家口碑不错的客栈,设定为目的地,拖着行李箱过去。   二十多分钟后到达终点,开好房间,客栈老板热情地帮她把行李提上去。   舒楚听对方简单交待一些事项,送走人,关上门,坐到了床上。   她没问他得的什么病。   但都坐轮椅了,可能不会轻……   心烦意乱在床上躺了会儿,她始终睡不着,只能出去买了些零食和特产拎回宾馆。      天黑以后,有人打电话来,陌生号码,舒楚看见了,想都没想就接了。   果然是晏衡。   放下电话,她从行李箱里挑出一套像样的衣服换上,刚才进屋扎起的马尾,松开来,下楼去见他。   晏衡坐在后排,不过,不止是他,还有他的那名女护理。   女护理已经换上便装,还佩戴了简单的饰物。   舒楚睫毛垂下,轻笑了声,“我看我还是坐前面吧。”   晏衡、女护理都没有意见。      等到地方,司机车一停,舒楚便识相的先下去了。   她站在酒店门口看手机,回复短信给麦明,再抬眼,晏衡已被漂亮的女护理沿着上坡推上来。   司机在车里没动,女护理、晏衡、舒楚三人一同进了餐厅。   包间里,最里面位置,舒楚没坐,旁边的位置也没坐,而是选择背靠门的方向坐下。   刚来的路上,女护理和晏衡偶有交谈。舒楚看出他们关系不错,原本以为女护理会留下来,但没想到把晏衡推过去后,她说:“刘哥可能已经泊好车了,我们去外面吃。等下吃好了,麻烦舒小姐叫我进来。”   舒楚怔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总算舒了口气。      菜点好,服务生即离开。   在晏衡撕湿巾外的包装时,舒楚注意到他手心难看的疤痕,她心口一抽,不及思考,张嘴就问:“怎么弄的?”   那是五年前绝对没有的疤痕。   他猛然抬头看她,看得舒楚发毛到不得不低下头,却听他说:“时间太久,记不清了。我不太方便,你坐到我旁边来。”   包间虽小,但桌子很大,又不是那种可以转的,刚刚晏衡点了不少菜,等下菜上来,他的确可能会够不到。   这是客观情况,尽管坐过去会很别扭。但她犹豫了下,还是坐了过去。   可是,真的太近了。   近到……能听得到他的呼吸。    作者有话要说:  1 最晚班车就是到六点,说到四点,是男主故意瞎掰的。 2 不卡这个姑侄梗太久,毕竟我是写不了虐文的,下章就真相了。。 ☆、三   舒楚很想把椅子往旁边挪挪,可是那么刻意的动作,怕引起他反感,就没动。   她记得晏衡以前还算一个健谈的人,但这会儿两个人在房间里,他却不说话。   舒楚亦无能为力。   幸好,菜上得很快。在国内就是这样,再不舒服的饭局,只要吃起来了,气氛总会好一点。      有一盘白条鱼,距离他们很远。   舒楚故意先夹给自己一块鱼肉,才用另外的筷子去帮他夹。   谁知晏衡却夹走她碟子里的那块,“谢谢,这块可以了。”   可那一块……她的筷子碰过的……他不是有洁癖吗?   “怎么不吃?”他看她愣住说,“这顿饭可是很贵。”   黎乙自作主张,却是他来埋单。   他不喜欢欠人情,生割了手上一条很肥的渠道给木景尧,才换来今晚和她共此一餐。   “那我请你好了。”她说。   “来不及了。”晏衡慢条斯理吃鱼,“刘洋已经付过了。”   刘洋应该就是那个司机。   舒楚“哦”了声,又没了后话,尴尬的难受,最后打开了包间里的电视机。   电视台正在播放娱乐报道。   记者在后台采访到叶乾,他刚走完秀,脸上还带着妆,露着麦色的肩膀,概念化服装紧贴在他身上,勾勒出紧实的身材轮廓。      她和叶乾曾经对外顶着男女朋友的名义交往,私下相处却像是普通朋友,无法更进一步。   叶乾喜欢她,舒楚晓得,但毫无起色的等待,任谁都会厌倦吧。   于是后来有一次,叶乾送她到小区门口,和往常一样道再见,没有任何的不对,但自此他们就再无联系。      真的蛮久不见了。   出于好奇,舒楚就多看了两眼。   谁知道……   “身体发达,头脑通常都简单。”   “哈?”舒楚本来想说点什么,但最后放弃了。   晏衡是男人,对娱乐报道没兴趣很正常。拿起遥控器换台,她半天终于挑中一个,正播放新版的红楼梦。   古装美女多,她以为,他看着心情应该会好。   可也只安静了一会儿……   “问你一个问题。”   “嗯,你问。”她用静筷给他夹了一块拔丝芋头,想了想放下,转而去夹一根芥蓝。   “你说红楼梦里,贾母最信任的是谁?”   “王熙凤吧。”小时候没条件看小说,上了职专及后来被晏家人安排转入大学,学得都是画画,对红楼梦的情节,她只是一般了解。   “不对。”   “那贾宝玉?”她看到电视机里面如冠玉的少年,去探访曾与自己朝夕相伴的丫鬟。丫鬟剪掉养了很久的长指甲送给少年……   “还是不对。”   “那是谁……?”舒楚意识到他问得不一般,筷子放下,眼睛转向他,感到不适,视线便落至他领口……   可,领口以上……就是他的喉结,正随着他的呼吸浅浅滑动。   看着看着,她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坐在他身边……是在车上,那时她也是盯着他的颈部……   舒楚急忙错开目光。   “是那个发誓终身不嫁伺候贾母的丫鬟,金鸳鸯。”他说。   这个答案简直像一盆冷水,兜头浇熄她刚才涌起的所有情绪……   她的母亲曾做过他爷爷的保姆,而在很多外人眼里,又认为他们有不正当关系。他这么说,不是讽刺她母亲是什么?      生着气吃完饭出来,舒楚在酒店门口,看见有人从辆出租车下车,话不多说,随便跟被助理推着的晏衡道了声再见,就上了那辆车。   司机开了一会儿,突然跟她说,“噯!姑娘,你发现没?后面有辆车跟着我们呢。”   舒楚回头一看,发现果然有……   而且是晏衡那辆。   她不方便让司机就此停车。拨通下午晏衡联系自己的手机,却始终无人接通。   没办法,她最后只能坐车到客栈门口,付钱给司机,站在门口等他赶上来。      下午她因为不自在,没太注意,这次他的车停了以后,倒是看清楚了。   晏衡不是被女护理架下来的,女护理只负责把轮椅拿下来展开,他自己从车上走下来坐好。   晏衡被推到舒楚面前,转过头对女护理交待了几句,后者就上车去了。   “你那是个什么表情?知道我没瘸很失望?”他看着她说。   “我人品还没差到那个程度。”   路边不得停车,舒楚看见晏衡的车倒到合适的位置就要开走,她刚想说,你别让他们开远,就听见他咳嗽。   “推我进去,这里好冷。”   “你不是自己能走吗?”舒楚目光收回来,落在他腿上。   “运动旧伤发作导致膝盖发炎,刚动了个手术。能走,但不宜多动。”   原来只是膝盖手术……   舒楚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不过没人骗她,是她那天见完木景尧后给黎乙打电话,一听黎乙说他动了手术,就想都没想赶过来……   “那你还是把他们叫回来吧。”   “怎么了?”   “我住四楼。”她说,“客栈没有电梯。大堂也很小,没有你可以逗留的地方。”   “那我自己上去。”他顿了一下,望向她“不过要你扶我。”   刚才坐在他身边吃饭已经是极限了,现在扶他上楼,怎么个扶法?他们摩肩擦踵,他的身体重量会压在她身上,稍微一不小心,说不定还会……   “晏衡你……”何苦强人所难?   “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说。”他扬了扬手里的牛皮纸袋。   “好吧……既然你坚持。”舒楚转身进了客栈。   晏衡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等的有些着急时,见舒楚领着一个男人出来。   “麻烦你了,老板。我这位亲戚腿脚不好。”   “没问题,就交给我吧,美女。”老板看向晏衡,“哥们,我背你上去。”   舒楚对老板粲然一笑,晏衡却脸都黑了。      到了房间,舒楚送走老板,关好门,把已坐上轮椅的晏衡推到沙发旁边。   “我在饭店里说那话,没有别的意思。”   对,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刺痛她而已。   “黎乙认定我回国是想见你,自作主张安排你过来。”   “所以是我自作多情了?”急忙纠正,“不,是黎乙自作多情了?”   他不否认也不肯定,把刚在楼下给她看的牛皮纸袋递过去,“你先看看这个。”   舒楚打开,从里面拿出来一叠文件,看见封面上的字,她的手不由抖了起来。   晏衡坐到她旁边,直接帮她翻到最后一页,“我小叔过世后,我从他的遗物里找到这份报告。鉴定结果和五年前,他们给我看的那份完全不一样。”   “……”报告从她手里滑掉,落在地毯上,没有声音。   “怎么,你看不懂?”他捡起来,“当初那份DNA鉴定报告,他们作了假。”   “你到底想说什么?”舒楚咬紧牙关。   “我们不是姑侄关系。”他说,“你母亲是清白的。曾和你母亲一起工作过的人告诉我,当初老爷子在国内养病,你母亲作为特别看护照顾了他几年,他当你母亲是亲女儿一样。等你母亲有了你,就离开了晏家。再后来,就是你知道的。”      真是亲生女儿,他的爷爷不会厚此薄彼,只分给舒楚那么丁点遗产。当初他就怀疑了,但当时他爷爷去世,晏家分裂成两邦,他和他小叔忙着应付他几个伯伯。晏衡不想把舒楚搅进这复杂局面,才默许她的离开。   当年舒楚失去所有亲人,他曾代表晏家出钱资助她完成学业。晏老爷子也的确很喜欢舒楚。可是却不代表认可她做自己的孙媳妇。如果不是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他的爷爷不会出此下策,不惜赌上自己的名誉。   然而晏衡没想到,最信任的小叔也帮着爷爷骗他。所有细节打理得一丝不苟,他难以勘破蛛丝马迹。直到一个月前,他从小叔遗物中找到报告,同时委托在国内调查的人,也终于找到曾经和舒楚母亲一起在晏家做帮佣的人,真相才彻底浮出水面。证实他没猜错。      “……”   “你不信?”他看到舒楚的表情变化,非常戏剧化。   她没回答,起身撕开一个铁盒外的透明塑料皮,打开盖子,手一抖,把里面的胎菊往玻璃杯里竟倒了足有小半杯,接好开水放到他面前时,里面的热水因为太满淤了出来。   “晏衡,有一点你可能不知道。其实就算没有这份报告,我也从来都相信我母亲的为人。”   她这句说完,他就没了后面的话。   房间中长时间的沉默着……      在确定真相后,他几乎无法等待,立刻就飞回国来见她。   只是没想到腿却在这个节骨眼出了问题,他不想隔了这么多年,再出现她面前是个病秧子的形象,只能选择先动手术,等康复后再去找她。   但没想到黎乙会这么多事,主动安排她过来。   下午他听见她的声音时,情绪起伏到……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只好支走她,等待自己平静,足用了好几小时时间。但到晚上和她见面,还是会为她看到自己女护理在他身边不高兴而暗暗得意,为她多看那个男模几眼轻易吃味儿。   而现在……   她居然告诉他,她从不相信什么见鬼的DNA报告。既然不信,当初为什么不挑明?难道他对她来说就那么不重要?   平时生意场上杀伐果断,他事事都能做到未雨绸缪,但到了她这里全都付诸东流。      “对不起,我累了,麻烦你帮我联系我的司机。”他说完端起杯子,也不管那水到底有多烫,花茶清膻气有多重,一口气喝干。热水撒在他的虎口处,立时就红了。   舒楚伸手想去握他的手看,却被他推开了。她知道他在别扭什么,可是有些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当初都没解释,现在何必多此一举?      按照他的要求,舒楚打电话联系到了晏衡的司机上楼来接走他……   待送走人,合上门,她无力靠在墙上,手本欲搭在自己发痛的额头上,可当蹭过脸颊,才意识到那里已经是湿了。   五年了。   五年前,她从芝加哥回国内,眼睛半个月才消肿。那些离开她眼眶的水分,曾让她以为是此生所有的,以后不会再有。但现在看看,想法还是天真了。      第二天,坐到最早一班车,舒楚赶往萧山机场。   昨晚她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浑浑噩噩过了一夜,想与其在这里煎熬,倒不如赶紧走掉。   路上,看见不断路过的休息站标识,让舒楚想起她和晏衡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高速上的休息站。       那一年她在县高中读高二,母亲去世已有一年多。   智力有障碍的哥哥在她上学时,弄坏了家里的锁逃出去,结果却在外面出了车祸。肇事司机逃逸。   医生判定她哥哥脑死亡,如果交不上后续费用,那些她完全不了解的仪器就将全部关闭。   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徘徊在他哥哥出事的地点,盼望着那个司机能良心发现再回来。   可是那又怎么可能?      那天很冷,早晨温度维持在-5℃左右,她被冻得快要失去知觉时,折到高速休息站,想去超市里索要一杯热水。   正要推门进入,忽然看见有个打扮俗辣的女人,从一辆卡车上跳了下来。   女人关上车门,就没再回过头。   但卡死司机却在她走出五六步时,摁了嗯喇叭。   平时刺耳的声音那时听来有些暧昧,以致女人经过舒楚身边时,她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女人的衣服很单薄,头发乱蓬蓬的,浑身散发着怪异的气味,转身进到超市买了一堆食物离开,并没有再回到那辆卡车上。   舒楚当时心情乱极了。   望着女人渐渐远去的伶仃身影,她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 ☆、四      然而她并不知道,很多事情,冥冥之中早已被安排好。   如果不是那一年,晏家老爷子病情开始恶化,自己的几个儿子不够贴心孝顺,令他很想和曾经悉心照顾自己的舒母见上一面,晏衡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出现在那个偏僻的休息站……      当天中午,他按照地址找到舒家,没想到却意外扑了空。   跟四周邻居打听,才知道爷爷当年的看护一年前就已去世,只留下一对儿女。家里没人在是因为哥哥出了交通事故,妹妹跟着去了医院照顾。可他再问哪家医院,就没人知晓了。      要找的人已经不在,晏衡本想一走了之,但他车开到公路上,又变了主意。   一方面是担心就这么回去交差,爷爷那里恐怕应付不过去。另外是念及那对兄妹无依无靠,而他们的母亲毕竟是爷爷的故人,直接离开他良心难安。   于是他在休息站停留了很长时间,就是想等到再晚些时候回去看看,那家人是否已经有人回去?      可就在他将要发动车子折回村子时,突然有个女孩敲开了他的车窗。   她请求他让自己上去。他看她脸蛋冻得红红的,穿得很少,站在雪地里瑟瑟发抖的样子,不由心软了。   谁知女孩上车后,居然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绿色的小瓶子,拧开瓶盖,一口气灌进去了一大半。晏衡闻到酒精味道,想要夺过来,女孩竟先一步打开车门,把酒瓶甩了出去。   看着酒气醺然的女孩,他虽不至于就此把她赶到寒风中去,但心中的确生出少许厌恶。   拍了拍她的背,晏衡皱着眉头试探问:“你没事吧?”然后从旁边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了点瓶盖,交到她手上,“来喝点水。”   舒楚对他摇摇头,傻傻笑了,水瓶从她手里掉到沙发上。水顺着半拧开的瓶盖缝隙流到了皮座椅上。晏衡见状,即刻把水瓶拾起来,气急败坏得从纸抽里拉出许多纸来擦座椅。   不过,他才擦了两下,舒楚便握住了他的手。   他没有及时抽走,是因为被她的行为搞愣了。直到……她拉着他的手放到她的腿上,他才像触电般如梦初醒,飞快抽回手。   她被他力气带的歪倒,自顾自坐正,或是嫌活动碍事,索性把自己外面的棉服外套脱掉了。她里面穿的是一件鲜艳到离谱的榴红色高领毛衣,没什么款式可言,领子下面还有几颗颇显得傻气的白扣子。   他的目光就顺着扣子看下去,最后停留在女孩子发育的不怎么明显的胸部上。   虽然很快收回了目光,但还是被舒楚注意到了,主动抓过他的手想要放在上面,看到他错愕的表情,半路反悔地松开,还将食指凑到嘴边,比划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你别发脾气。”说着把毛衣也脱下来,露出里面穿着的那件印着蓝色碎花的宽带背心来。   车上开着空调,她并不觉得冷,“我很公道的,你同意,我们就继续。你觉得我不好,我立刻走人。但你如果接受了,就必须给我钱。”   如果刚才他还存有自己被人设计了仙人跳的认知,那么现在完全不了。   这么莽撞又这么单纯的做法和眼神,自己眼前的女孩,绝对不可能是惯骗。   “把衣服穿上!”晏衡一股脑把衣服塞到她怀里,别过视线不再看她。   酒劲上来了,舒楚觉得自己整个脑袋涨得快要炸开了,绝望的情绪也在分秒间加乘,“先生,你确定不要我?”      她正坐着的这台车,及眼前的这个男人,她观察了好几个小时。   他曾靠在车上抽了两根烟,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坐在车里。   他去超市买水时,面容显得郁郁不快,可会在收银员递上找零时,轻声和对方说:“谢谢,不用找了。”   一个心情不好但有礼貌有时间的人,也依然很可能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但她别无他选。   她承认,自己想钱想疯了。   若有位长辈或者朋友,当时能站出来告诉她,这样做是不对的,她就会停止这疯狂的举动。可是没有。没有人告诉她对错。      自己有言在先,如果他不满意,她就会下车。但她打算为哥哥再争取最后一次。   趁着他别过头没看自己,她匆忙抹掉眼眶淌出的湿润,“我是不脏的,真的。”上齿咬着下唇,屈辱的感觉无以复加,停了很久后说:“我是……第一次。”   “什么?”他终于调过头来,看着她刚才青涩不染的面容,现在变成酡红色,他胸口也好像被一团火烧得窒闷异常。   并不是因为欲望,而是出于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愤懑感觉。   一个女孩为了一点钱,竟愿意……   “你多大了?”他摸出自己的手机,想要联系警察送她回家,可想想这样也许会给她带来麻烦,矛盾的再放下,重重吁出口气,问:“你家在哪?你这么晚出来,你父母不担心?”      很罗嗦也很吵。但是他没有再说拒绝不是吗?   舒楚想了想,有些怯怯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身份证,自己低头看了眼上面,才递到他眼前,“你看一下,我满十八岁了。我,成年人,可以负责自己的行为。”   这是她早晨看见那个女人后,特意跑去跟正在住校复读高三的徐清借的。借口是哥哥住院,需要一个成年人签字。徐清本来想请假和她一起去医院,但舒楚谎称问题不严重,需要她帮忙一定会来找她过去,徐清才半信半疑地给了她。      比起主动投怀送抱,给陌生人随便看自己身份证,实在也算不得什么出格行为了。   他气得笑了下。   但没想到他这个无奈的表情,竟会被她误读为是接受的意思。   车内外温差很大,车玻璃上的水汽越来越重。车内空气则愈加闷热。   在这一刻,舒楚觉得这个男人笑的样子,比他皱眉给收银员钱的表情好看五倍。不,是十倍。   同时,她也感受到一种充满羞耻感的自豪。因为他是对自己笑的。   把背心也脱了下来,舒楚主动依附过去,期间只敢把目光放在他的颈项。   他穿着的深棕色羊毛衫,刺在身上有点痒,但是比起紧张和恐惧,这点微末感觉实在微不足道。   她不愿面对他睁大的眼睛,于是闭上眼睛,把自己嘴唇一点点对准了他的。   他身上有很干净很清新的味道。   很久以后,她去到更大的城市,才知道这是一种叫柠檬的水果的味道。可能来自他的须后水,也可能是香水,甚至漱口水,当时的她无法分辨。      只有一夜时间……   她清楚自己就算成功,能弄到的数字也很有限。但是最起码,她想要帮哥哥撑到明天结束。   因为明天,是她哥哥25岁的生日。   ……      “小姐,机场到了。”司机操着南方口音走过来提醒。   舒楚这才醒悟,发现车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下车从大巴行李舱里取出行李,她在麦当劳小坐,出来过安检前,经过一家书店。   她进去转了一圈没有看到太中意的书,但临出门前,在书架上扫到一册书的暗红色书脊,抽出来,发现这本是上册,左右看看,却没找到下册,只得拿着手里这本去结账。   “在机场买《红楼梦》的人可不常见。”老板是个中年人,放下手中书给她结账。   舒楚没多说什么,与老板相视笑笑,付完款,拖着箱子走向安检通道。      一路上,她昏昏沉沉翻书,很快就降落了。   下了车没回住处,而是拎着行李直接去工作室。   到地方第一件事就是开会,有个竞争对手跟他们比着降价。麦明连降三次,有些支持不住了。舒楚看了看对方的货品,发现有的虽为同款,但品质跟他们没法比。   “这几款平价热销的,价格可以再压一压,稍后我会给一个具体的价格表。剩下这几款,买家消费多是送礼,比较看重品质,不管他们再降到多少,我们都挺住不降。”   麦明看她嘴唇发白,低声说:“要不你先休息一会儿,我们等下再开?”   “不用了,没几句话了。”她特意用正常音量说完,发现屋里除她和麦明以外的七、八个人都松了口气。   舒楚嘴角抿了抿,快到饭点了,大家心里都不想开会。群众的心思她怎么不懂?      晚上离开办公室时,已经很晚,她进了电梯,直接摁下-2层的按钮。   因为出差,她的车在大楼地下停车场停了快半个月,现在猛地一看见,还真有点亲切。   打开后车厢盖,她吃力得把箱子抬进去,才坐入驾驶位开车回家。   大学毕业后曾辗转过两个城市,最后来到这里,不是这个城市有多大多好,她留在这里完全是为了工作。   她原来租的房子马上合约到期,托好友王应天的关系,已找到一个更好条件的,两室一厅带个阳台。而且房主只在那儿住过几个月,几乎能算作一套新房。   这周末她就要搬过去。   舒楚决定买新床垫、新四件套、新窗帘,几盆绿植,或许还可以养一只小猫。   一切都还要继续下去,即使,他还是不在她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中间片段写完近一年了,现在融入完整故事里,做了不少调整。 按新的来,请忘掉旧的。 ☆、五   周末她醒得挺早,迅速将一切打点完毕,过了九点钟,搬家公司就上门了。   舒楚没置办过家具,之前用的都是房东的;新租屋那里家具也是现成的,不必她多操心。   她自己这里,不过几行李箱衣服,另外,书、杂物等皆已装进纸箱封好。待和搬家公司的人碰上面,所有东西很快被搬家工人装上车。   上路后,她开着自己车跟在搬家公司的大车后面。因为是周末,交通不算堵,四十来分钟后,他们顺利到了目的地。      这次租的公寓在十八楼,巧合的是,跟随搬家公司的人一同上楼后,她发现对门竟然也在搬家。   两组穿着不同颜色,不同样式工作服的人进进出出,让本来空荡荡的楼层显得热闹起来。   这里房屋结构在进门处设计有一截很短的走廊,通过走廊转个弯,才是朝南的客厅。   所以当舒楚好奇往里看时,什么都看不到,就看到走廊尽头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画。   出于职业敏感,她忍不住往门口走了半步,仔细看那画,发现近景画的是一丛野百合,远景有大片的向日葵地,背景为蓝色天空,饱和度很高的用色,引人入胜。   “舒小姐,东西都搬上来了,你清点一下吧。”   “哦,好的!”舒楚思路被搬家工人打断,不再关心什么画,迅速返回房间。      确定箱子都搬上来,没有漏掉什么,她跟搬家公司结完余款,将人送到了电梯那里。电梯门合上,她长舒了一口气,转身穿过走廊正要进自己家门,却突然听见背后传来很大的动静。   她本能扭过头去,发现竟是刚刚自己看到的那幅画落到了地上,掀起的尘土在阳光中弥漫,形成一层形状不规则的微薄光幕。   她瞟到墙上挂画的无痕钉弯钩断裂,毫不犹豫走过去蹲下,拾起那画,爱惜的轻轻拍掉上面的尘土,手指摩挲微损的画框边角处时,突然感到身侧的光线暗了些许。   糟糕,有人发现她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闯入有多不妥,虽然只是进门的小走廊,但毕竟属于私人住宅范围。   “姑娘,你是搬家公司的人吗?”说话的是一位老阿姨,年龄看上去六十岁上下,两鬓掺杂着银发。   “噢,不是的……”舒楚站起来前,把画靠墙立好,“我是对面新搬来的,本来想过来跟您打个招呼,看门开着,我就直接进来了,实在……冒昧。”她临时编了个借口,垂着的手感到不自在,干脆放进外套口袋里,“以后如果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您可以直接过来找我。”   “你太客气了。”妇人笑得慈祥,“不过我今天就搬走了。城市空气不好,我还是回乡下定居了。这房子留给我一个后辈亲戚住。他作息不太规律,不知道你们以后有没有机会碰面。”   “那很好,乡下环境确实适合静养。”她回头向自己开着的房门看了一眼,“那行吧,您先忙着,您或您亲戚有需要帮忙的,随时敲我门。我就不多打扰了。”随即对妇人笑了笑,转身回去。   有个身影从客厅走出来,目光错过搬家公司刚进来的人至门口处,却只看见一抹一闪而过的背影。   “很俊的丫头呐……”妇人的目光也看过去,眼光感慨而欣慰,“本人比照片还漂亮。”   男人低低“嗯”了声,没有任何异议。   “你还怪我帮着你爷爷骗你?”   他沉默不答。   “看来是还在怪我。”年长者口气里遗憾,眼神里却有认命的意味。   “祥姐,现在你也已经见到她本人,最后的心愿也了了。”他转向妇人,郑重说:“无论如何,我都感谢你对我爷爷、对晏家的照顾。你老家的房子,那边已经有人替你安排好。你可以安心退休了。”   祥姐连连点头表示满意,过了会儿,手握在年轻男人的肘部,抬眼看他的目光殷切,“丫头从小命苦,今后的确需要人好好照顾。”说着眼圈红了,“你如果真的不想放弃,就别辜负她,小衡。”   男人眼睫承载着光缕,好似被压得下垂,声音却也跟着变沉,“我会的。”      回家休息了一小会儿,舒楚就去附近的杂货店买了抹布、扫帚、拖布回来,把客厅、卧室、卫生间打扫干净,剩下阳台和另外一个房间,她暂时没有精力处理,打算空闲了先想想如何布置再说。   下午她从网上订的床垫、炊具也到了,等她铺好床,又去挂窗帘,忙活完了,已是下午六点多。   想起自己从早晨到现在,不过就喝了盒酸奶,饿得她肚子都要叫了。没有力气再做饭,舒楚摸出手机,打算给自己订餐。   等餐功夫,她找出那本在杭州买的《红楼梦》继续看,不过翻了十页的样子,门铃就响了。   这么快?   舒楚趿着拖鞋去开门。   “小姐,您订的餐。”   舒楚从配送员手上接过一个很大的袋子,道了声谢谢,拎回家里。   可解开袋子一看,纸质餐盒好像太华丽了点。她打开卡扣,意外发现里面竟还套着好几个精致的小盒子……   她不过要了一例蘑菇汤、一杯草莓奶酪、一对炸鸡翅膀,用这个包装对不上吧?   找出大袋子上订着的送餐条,她看到上面写着的门号是18A,而她这里是18B。此外,她留意到对方在地址和电话中间那一行的姓氏,晏。   晏这个字,突兀的存在那里,像一个强有力的符号,随时要从纸面上跳出来。      舒楚不记得怎么把那个盒子塞进袋子里的,也不记得怎么拎着袋子出的门。   她站在18A的门前,才勉强有了短暂的清醒。   再少见的姓氏,也有可能是巧合。   但想想早上那幅画,她有很强的直觉,不可能是别人。   搬来的人应该就是他,晏衡。      摁了好几遍门铃,都没人回应,她焦躁地推门,门竟就那么开了。   早晨看着尘土飞扬却充满阳光的房间,现在却像换了个地方。   所有东西已被归置到合理的位置。   早晨那幅画自然也被挂回原处。但是光线不足的缘故,画中的花朵都变成了晦暗模糊的油彩团。      她穿过小走廊,发现客厅的窗帘全部被拉严,仅开着有限的几盏灯,暗黄色灯光,带来的光亮有限,对于眼睛来说却很恬宁舒适,多少安抚下她的浮躁。   是了,公寓有门禁系统,送餐员上不来,肯定会联系订餐人开门。然后他就可以为送餐员摁开电子门,并对他说,请把饭菜送去我对门。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他的门会是打开的。   那不过是,他在等她自己来找他。      屋里在放蔡琴的老歌,曲调熟悉,可很小的声音,徜徉在空气中,需要仔细分辨歌词才听清唱的是什么。舒楚听到其中关键的一句,终于想起歌名是《恰似你的温柔》。   客厅里没看着人。   她把装着餐盒的塑料袋放在了玻璃茶几上,转身就要离开,却有人,挡在了她的眼前。   她往后退了半步,下意识做了个吞咽唾液的动作,视线别开,“你订的餐送到我那里去了。”   察觉到她的抗拒,他没有执意要她和自己面对,而是很随意地走开,去关掉音乐,“本来就是给你订的。记得你以前喜欢吃这家的寿司。”拎起桌上的袋子,走过来,递到她面前。   “以后不要这样。”她不接过来,尽量克制情绪,不敢让声音变得有半点哽咽,“以前是以前,以前喜欢的不代表现在还喜欢。”   这不是气话。   这么多年,她口味早就变化。而且这家日料店,生意越做越大,分店开到全国,可却少了过去初打响名号时的精致感。   “包括我吗?”   “什么?”她不由睁大眼睛看他。   “以前喜欢的不代表现在还喜欢。”他重复她刚说过的话。   她站在原地,一时竟忘了自己刚才急于夺门而出的意愿。   “你不喜欢刺眼的日光,喜欢暗黄色的灯光,喜欢百合、向日葵,喜欢吃寿司、喝橘子味的汽水……”他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来,懒散地倒向靠背,一项项如数家珍,回忆往事时,嘴角挂起笑意,“你说过的吧?你喜欢我。”灯光令他的脸部曲线显得格外柔和,没有上次他们在乌镇分开时的那些戾气,像很多年前的他,那时候的晏衡。      我很喜欢你。   自己第一次对他说这句话时的情景,她还记得。      和晏衡遇见的那天,她在他的车里,鼓足勇气凑过去,几乎就要亲到他的最后关头,却被死死摁住了肩。   他用了些力气,也并不温柔。   接着他说了什么,她选择性遗忘了。然后就是她被要求着,一件一件把衣服重新穿起来。他刚看了她的身份证,知道他们村子的名称。   但还好,具体的他没记住。舒楚不敢给徐清他们家再添麻烦,就索性说了自己家里的。   然后他当时的反应,是先愣了几秒钟,然后握拳狠狠砸了下方向盘,大笑,声音中包涵讽刺跟无奈。   “你根本不姓徐,而是姓舒,你哥哥出车祸了,现在在医院里?”他俯视蜷缩在座位里的她,每个字都是用尽力气在问。   舒楚当时的感觉就是被人扯掉了遮羞布,大脑一片空白,这个人认识自己,竟然还知道她家的情况?为什么?这怎么可能?   “你很需要钱对不对?”晏衡全身上下只觉得一重热一重凉,像洗一场冷热水交替的淋浴。   失去双亲,智障的哥哥现在出了车祸,可以想象她有多无助。做出这样的事情大约也是被逼进死路。他后悔自己对她的态度,更后悔几分钟前,说了那些让她难堪的话。   踩下油门,晏衡将车驶出休息站,舒楚分辨出方向不对,挪动嘴唇,半天才问出声,“你不是要送我回家吗?”   “不回你家,去医院。”他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的位置,她太瘦弱,缩到椅子里,就总让人疑心她好像根本不在那里一样,令人没来由的不放心,“哪家医院?”他急于听见她的声音,确认她的存在。   “县三院。”舒楚的声音哑了,但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死气沉沉,里面分明多了一丝希望。   晏衡听得出来。      他陪她到第二天近中午才离开。临走前为他哥哥续上了费用,还把身上的现金都留给她。   他已经询问过医生,舒楚哥哥的状况不可能转到更大的医院,再怎样尽力维持,生命也绝对不会超过半个月。   他给的钱已经足够撑到那时候,剩下的路,只能留给她自己去走。   变好,变坏,是她自己的人生,与人无尤。   而对他来说,替爷爷做完这个人情,足以心安了。      舒楚送晏衡到医院一楼大门处,日光撒在县医院大厅铺着的防滑地砖上面。她终于看清楚了,走在自己前面这个把外套搭在手臂上的人,个头真的很高,而他从毛衫里冒出的衣领是浅蓝色的,昨晚在车里,她一直还以为是白色的……   “这个电话,你实在有需要再打。”他毕业来到国内实习没多长时间,担任晏氏名下某家小企业的业务经理,这张名片上的电话可以联系到他现在的秘书。   “嗯。”舒楚拿过来名片,放进兜里,再低头把拉链一点点拉上,特别认真的对他说,“等我挣钱了以后,就打这个电话还给你。”昨天夜里,他已告诉了她,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以及他爷爷和她母亲的渊源。   一个十六岁上高二的女孩,等她挣钱了,他说不定早就回美国了。22岁的年轻男人,面前有一整个世界等着他去探索。施舍一点小恩小惠简直不足挂齿。   “不用了。”他背身扬了下手,是再见的意思。   “你是个好人,我很喜欢你!谢谢你!我会报答你的!” 她的声音连同他的背影,一同湮没在强烈的光线中。   从此以后,她总是梦到那天和他分别的情景。   形单影只的瘦弱女孩,站在装修简陋医院的大厅中,对着一个根本不会回头的男人,大声喊话,说自己喜欢他,说会报答他……路过的人将各色怪异的目光投递在她身上……   可梦里,他的身影一旦彻底消失,便会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咔嚓”一声拉断所有光源。   最后……   整个世界都迅速变得黯淡。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的大家,新年快乐~~ ☆、六   这是舒楚不喜欢耀眼阳光的理由,她害怕胜极则衰,担心越美好越容易失去。反倒是灯光让她感到踏实。      口袋里手机跳起来时,她本能的去取,手掌擦到睡衣口袋的毛边,意识到自己从之前到现在,原来是穿着一套毛绒绒的睡衣、睡裤站在晏衡面前。   真的是……要多邋遢有多邋遢。   “喂,是,我是,我马上回去开门,请稍等。”舒楚单手搭在脑门上接听电话。   是她订的餐到了,送餐员在楼下,摁她家的电子铃没反应,只好给她打过来。   穿着拖鞋,舒楚几乎是小跑着从晏衡家里出去,忘记有没有给他带上门,就逃似的跑回了自己家。      送走配送员,啃着鸡翅膀时,舒楚还有点气愤。   房子是王应天给她安排的。他和晏衡确实认识,没想到他们直到现在还有联系。王应天竟然都没有告诉她!   不过后来喝蘑菇汤时,她多少有点冷静下来。   她犹豫要不要搬家,但也只想了十秒钟,就有了答案。自然是不搬!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她认识的晏衡是个理性的人,对于工作以外的事情,向来不喜欢强求。她需要跟他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谈。   她得告诉他,现在的自己和他当初认识的那个女孩相去甚远,让她留恋的是过去的自己,不是现在的。      勺子舀了最后一勺汤,她的目光从塑料餐盒移到那杯奶酪上,却已没了胃口。   已经快七点了,也不知道他吃没吃饭。他不喜欢生冷的食物,那些寿司应该是不会碰的。另外,刚刚碰面气氛实在有些针锋相对,她也没顾上问一句他腿的问题。虽说不干她的事情,但想知道答案的心情一旦产生,就像钢笔水甩到本子上,如何也擦不下去了。      拨通黎乙电话时,电话那端叫了好几声她的名字,舒楚才回过神来,“呃,对,是我,黎乙。我打给你没有别的事情,就是想问问……”   “舒小姐是想问晏哥的事情吧?”黎乙猜出两个人大约是在新家碰面了。晏衡和舒楚的房子都是他先安排好,再联系到她的那个死党王应天的。舒楚搬过去,晏衡就要搬过去。一天也不得耽搁。这都是晏衡的意思。   “不是……我问他的事干什么……”她笑得尴尬,“你看我这记性,我想问什么我怎么不记得了呢……那个,所以……他的腿……好了吗?”   “他的腿可以正常走路了。以后只要尽量少做伤膝的活动,都不成问题。”黎乙顿了顿说,“不过他半年多前,得过胃溃疡,一吃东西就吐,人瘦脱了形。控制好以后,现在看起来是正常了。但医生说他今后三餐必须规律,还得戒烟,可晏哥……舒小姐,你有在听吗?”   “……哈?”捏着手机包边金属的手指,因为太用力变了形,舒楚狠狠捏了捏自己鼻梁提神,“在听……对了,黎乙,上次在乌镇,我看到他手心有块很深的疤痕。”   “左手那个?”黎乙倒抽一口气,“那个还和你有点关系,舒小姐。”   ……   舒楚放下电话时,屋里几乎黑透了。她坐过去把灯打开。   黎乙父亲是晏家的元老。数年前,黎乙便被安排在晏衡身边学习,差不多算是他工作上的助手。通过他的叙述,舒楚了解了不少晏衡这几年的情况。   诚然,她的心情是复杂的。   自己在努力忘记的一个人,似乎,一直在努力记得自己。      周日舒楚开车去了工作室,和麦明碰完数据后,她确定那个和他们叫板的竞争对手已经被压制住。一方面是她的价格策略奏效,另一方面则是收货的买家陆续给竞争对手的评价,偏向负面。几个跑掉的中间商,回转心意,继续朝她家拿货了。   看到情况稳定住,舒楚总算松了口气。   这一仗赢得不算特别漂亮,但至少不吃亏,坚持完这一个多月,差不多就是线上市场的淡季。下个月,她便可以安心出差。   有一对老夫妻,这几年陆续跟她拿货,在全国热门旅游景点开有几间自己的旅社。最近,他们在西部又要再开上一家,她打算自驾过去洽谈。   如果不再有其他计划,说不定还会在那边度过春节。      下午离开公司,舒楚去超市买了水果、酸奶、果冻。出来路过一家玩具专卖店,看中一匹小骆驼,半阖着眼睛,睫毛长长的,特别萌。她就选了一个中号的,拿去款台结账。   当初,她高中毕业,她远在外地的一个远房大伯资助她上的职专。现在这个大伯的女儿,正好也在这个城市工作。这也是舒楚唯一有联系的一个亲人了。逢年过节,堂姐舒莲会邀请舒楚过去她家。而堂姐是位单亲母亲,有个女儿名叫凝凝。   她的这个小骆驼公仔,就是买给舒莲的女儿凝凝的。   进到车里绑好安全带后,舒楚偏头看向扔在副驾上的包装袋,骆驼从袋子里扎出半个脑袋,从她的角度看,骆驼睫毛垂着,很像躺在座椅上睡着了。   幽幽叹了口气,舒楚把目光从公仔上收回,放下手刹,把车开出了停车场。      给舒楚开门的不是舒莲,而是凝凝。   舒楚把小骆驼给她看,她连最爱吃的果冻都不感兴趣了,抱着小骆驼就蹦跶回自己房间。   舒莲正好端着一口锅子从厨房出来,看见凝凝撒丫子跑开的背影,不满说:“没礼貌,凝凝,小姨给你买礼物,你谢过小姨了吗?”   “小姨你怎么越长越好看啊!”已经跑到房间门口的凝凝回过头嘻嘻笑,然后钻进房间再没出来。   “我看出来了,姐,凝凝这孩子越来越诚实了。”舒楚把餐桌上的杂物挪开,垫了一块塑胶垫在桌子中央,“但关键还是你教育得好!”   舒莲把铜锅放在塑胶垫上,“眼馋了吧?眼馋你自己生一个。”   “正有此意。”舒楚说,“不是有那种志愿捐献者吗?我特别喜欢混血,睫毛长长的,皮肤白得跟奶油冰淇淋的小朋友。”说完自己还煞有介事地点了下头。   “快别乱说话!”舒莲抬手就是一记爆栗招呼到自家妹子脑门上,“你就不能老实找个人结婚?”   “真心是没人要我。”舒楚委屈地揉额头,转而又笑笑地看向舒莲,“我也就是看凝凝可爱,随便说说逗你玩的。不说这些了,姐,你上次跟我说的,都吃什么养胃来着?”   “小米粥,南瓜粥……”舒莲念叨了几样食物停下,疑惑看向舒楚,“欸?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你不是向来最爱吃垃圾食品了。”   正吃果冻的舒楚,不小心一口把剩下的都吞下去了。她那哪里是爱吃垃圾食品,不过是觉得快餐出餐快,不用等。   舒楚正愁如何解释自己改习惯了,就听舒莲说:“长期不正常饮食,胃终于抗议了是不是?”   舒楚嘿嘿笑了声,不答是,也不答不是,就由着舒莲说了一大堆养胃的食物。她默默记在心里,晚上从堂姐家出来,去买了很多食材。   回家舒楚熬了一锅小米粥,再把南瓜削皮,切成小块下进去。等到粥熟了,金黄色的粥里掺着一丝丝橘黄色,看起来很诱人。   她看了眼表,已经晚上十点了,粥做夜宵似乎不错。   舒楚把粥盛进餐盒,再过去对门敲门,但是敲了几下都没人应。   她想他应该不会睡这么早,大约是有事出门了。有些泄气地折回家中,她觉得也许真是天意。   把粥从玻璃饭盒倒进碗里,又找了一只瓷勺,她刚端上餐桌,准备自己喝。门铃却响了,从猫眼里瞄了一眼,舒楚打开了门。      “我饿了。”他进门就这三个字,瞥见桌上碗里有粥,直接把外套一脱,扔到她铺着碎花垫子的沙发上,径直走过去。   “嗳——”舒楚站后面叫他一声,晏衡置若罔闻。   直到看他吃起来,舒楚回顾自己今晚做粥的一腔热忱,反倒有些茫然。   是啊,这粥本来就是做给他喝的。   他在哪喝,什么时候喝,还不都是一样。      她坐在沙发上佯装看手机,心思却全然不在,耳朵接收着来自餐桌那边的所有动静,半天也不滑动手指翻半下页面。   “好累。”   身旁位置下陷,她人也向左歪了些,“累了就赶紧回家睡觉。”舒楚嘟囔着,正要起身送客,不料他的头倒在了自己腿上。   这还不算完,似乎是觉着躺得不舒服,他人朝里翻过去,同时两手绕过她的腰侧,向后掏去,不紧不松地环住了她的腰,赞叹,“不错,比以前有肉了。”   混蛋!   腿被你占了就算了,现在竟还变相说我胖!   “我数一、二、三……”他瘦归瘦,却很有力气,她根本甩不脱他。而太难看太伤害他的抵抗动作,她又……做不出来,结果只剩下语言威吓这一条路可走,“你必须起来!”   “我好几天没睡好觉了。”他这话说得轻且无力,尾声哑得甚至变了调,“你就忍心?”   “那你干嘛不睡觉?”她语气蔫了。   “我睡不着。”他又往前蹭了蹭,害得舒楚整个后背都僵了,“而且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她没想到三十多岁的男人,耍起赖居然可以这么不要脸!   可,他埋在她腿上的侧颜,实在是……招人心疼,强把人的火气压下去。   舒楚想到那只给凝凝买的骆驼,也是这么长的睫毛,简直快要成精了,让女人看了嫉妒。   以前她使坏,拿指甲刀想给他剪点,还没敢下去手,就被他发现了,结果自然没讨到什么好果子吃。   ……   “晏衡,你来到这里,究竟为了什么?”她的指尖触及他的额发,却好像碰到刚烧开的水壶般迅速抽开,悬在半空无所适从,冷不防被他的手摁回自己头上。   做梦也不敢奢望的碰触,现在梦想成真,真像是假的。   他就在自己身边呢,这么近。   而他躺的稳稳当当的,就像他从此都不会再离开一样。   舒楚不争气地抽了抽鼻子,“你想报复我是不是?其实我当时离开你是因为……”   “我不想听你为什么离开我,你自己觉得累,厌倦我也好,爷爷逼你也无所谓。”他鼻尖蹭到她睡衣上卡通小羊凸起的鼻子,“但一个男人从22岁到33岁,是多宝贵的11年。”他半睁开眼睛,贪婪索取她的气息,口气强硬地说:“你浪费了我大把的时间成本,还以为自己跑得了?”   太天真!    作者有话要说:  天真的是作者,以为写了个强势点的女主,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回了,结果…… ☆、七   “明天我需要先回美国一趟。”他一坐起来,舒楚就敏感得往旁边挪去,“一个月后回来,陪你过农历春节。”她对他的抗拒,他感受得到。但现在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阻碍,晏衡一点不着急,认为有的是时间跟她慢慢来。   “不好意思哈。我春节有安排了。我要和男朋友去青海旅游。”   “男朋友?”他语气好笑。   “对啊,我们都好一年多了。”她对着他扯了扯唇角,但别过脸的一瞬就疲倦地松开,“谁也没有规定谁非要和谁在一起是不是?我也会爱上别人的。”   原色木桌中央的玻璃器皿中水养着三棵水仙,已经快要抽苞了。这是舒楚的习惯,每年冬天都要养上这么几株。水仙下面ZAKKA的卡通小摆件,形态各异,其中有一个仰首姿态望着水仙纤长肥嫩的叶片。   晏衡看着水仙许久不发一言,最后还是舒楚先开口说话。   “时间不早了,你既然明天坐飞机,就早点回去休息吧。”她已经打消和他深入交谈的想法。他刚刚说的很是,十一年的时间的确太长,足以让人入魔。她不能天真的认为自己现在还能说服他。若只剩下谎言这一条路能令他知难而退,那她自甘承担一切后果……   手腕被狠狠拽过去的时候,舒楚太阳穴陡然锐痛,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他压制在沙发上。   “你的记录不够良好。”他眼神痛苦而复杂,手指划过她下巴轮廓时用的力道极轻,却比直接捏住更让人紧张,“别指望还能骗过我。”   单身和有伴的女人气场有别,而且究竟是什么样的“男朋友”会让她独自搬家?晏衡不认为有那样一个所谓的“男朋友”存在,一切都是她瞎胡扯。   “我没骗你。”她突然笑了,双手主动攀住他颈部,“可你非要我不可,也不是不可以。我们秘密在一起怎么样?不过,没想到堂堂晏总,喜欢玩偷的。”   他终于松开她,站起来,整理歪掉的领口,“你不用阴阳怪气的故意激我。好好处理工作,整理心情,一切等我回来。”   说完一声招呼不打的走了。   舒楚半天才回过神来,无力闭上眼睛,他离开时那声钝重的门响,似再次回响耳边。   她心情乱到极致,不过她没想到,这一乱就是整整的一个月。   而在这一个月时间中,晏衡一点消息都没有。   每次回家经过他的门口,看到那扇紧闭的门,她甚至怀疑他的几次出现,只是自己的幻觉。      年前工作室放假前,舒楚给大家封了很厚的红包。不论职位,每个人到年底拿到的犒赏都是相同数目。出纳给大家发完钱后,所有人到餐厅聚餐。   餐厅是尹杏定的,舒楚给她的唯一要求就是找个环境高雅的。一年到头,作为老板怎么也要和大家好好吃一顿。   但舒楚没想到尹杏居然定的是,以前叶乾常常带她去的那家。而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一进餐厅门口,她就看见叶乾和一位年轻姑娘坐在靠窗位置吃饭。   他们呼啦啦一群人进入餐厅十分打眼,餐厅里好多人看他们,叶乾自然也不例外。   还好他只是远远的冲舒楚点了点头,并没有朝她走过来。舒楚松了口气,由服务员带领,同大家去到尹杏定好的包间。   大家东拉西扯的,一顿饭吃得又快又尽兴。吃完出来各自散场回家,舒楚因为知道会喝酒,并没有开车来。      她站在路边,正欲伸手拦出租车,身后突然响起汽车喇叭声,她转身一看,竟是叶乾的车。   “快上来!这不让停车。”叶乾从车里探出头。   她犹豫了下,走过去拉开了副驾的门上车,“你还没走呢?”   “本来是要走,看见你站在这儿,就开过来了。”叶乾似乎也觉得尴尬,“听说你搬家了,怎么走?”   “估计和你不顺路。”舒楚不好意思领受他的好意,“你把我放在前面的地铁站吧。”   “别啊。”叶乾笑,“你跟我客气什么。”   “那行吧。”舒楚不想客气来客气去,反而显得自己矫情,索性报上住址,“刚刚和你一起的美女呢?”   “被他男朋友接走了。”他超了两辆车,驾驶技术一如当初般娴熟,“她是XXX公司的经纪人。舒楚,我可能要跳槽了。”   “我知道那个公司,近几年出品了好几部热门大戏。”她由衷地说,“恭喜你,未来一定前程似锦。”她知道叶乾对于做演员并不热忱,但做模特不可能做一辈子。任谁也想要有更好的前途,若能成功转型再好不过。   “多谢。你现在后悔当初没把握住我吗?”   “你还别说,我可真有点后悔。”舒楚跟着开玩笑,“但是一想到成全了广大女粉丝,我甘之如饴。”   叶乾摇摇头笑了。      半个小时后,舒楚从叶乾车上下来,走了几步,听见叶乾从后面喊她。   “舒楚,你围巾落下了。”   上车后觉得热摘了,居然忘拿了。   她本想走过去取,不料叶乾却拿着那条围巾下车了,没有交到舒楚手上,而是帮她绕在了脖子上,“看着挺精明一个人,怎么就是改不掉丢三落四的毛病。”   “上了年纪,记性不好了呗。”她笑了笑,“多谢你……”   “舒楚……”   听见声音,舒楚和叶乾一同回头,晏衡拎着行李箱朝他们走过来。   “这位是……?”   “哦,他呀。”舒楚突然站到叶乾并排位置,手挽住叶乾的手臂,“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吗?他就是晏衡,当初资助我上大学的那个大哥哥。”   叶乾并没听说过这回事,但他何等聪明,舒楚这个动作下来,现在的局面他立刻看懂了一半,“幸会。感谢你当初帮助我家舒楚。”   “晏衡,这是我男朋友叶乾。”舒楚在两个男人握手时说,耳边仿佛听见“噼里啪啦”的火花声。   演戏的效果达到了,她必须把他们分开,不然晏衡火气上来,莫名其妙被她拉进来的叶乾会很麻烦。   “那个,叶乾你明天不还有工作吗?”舒楚扯了扯他袖子,“我和晏衡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谈,你先回去吧,我晚点再给你打电话。”   “没关系,我还是送你上去吧。”叶乾看出晏衡表情不对,他担心舒楚吃亏。   舒楚却极力回绝了他。   送叶乾上车的过程中,舒楚一直觉得后背凉凉的。   她非常清楚,接下来面对按捺火气未发的晏衡会非常头疼,但是刚才那场戏绝不能白演,就此让他对自己彻底失望才好。      上行电梯里,他一言不发。   到了十八层,她先行出电梯,他跟着走出来。   可还没走到各自家门口,他突然整个人依附过来,也可以说是倒在了她肩上。   他的额头贴到她的脸,非常烫。他在发烧。舒楚意识到这一点,立时扶住了他的腰,“晏衡,你没事吧?”   “死不了。”他手撑在墙壁上,大力晃了晃脑袋,与她分开,“你去找你那男朋友吧。”   “我扶你回去!你钥匙放哪呢?”舒楚急的颈后腻出一层汗,感觉脑袋上好像有好多小刺扎着她。而晏衡头发帘垂下去,显然完全不在状态,半天没有回答她任何话。   “晏衡,晏衡……”   他人往下出溜儿,她不得不跟着蹲下来,让他倒靠在自己怀里……      “小楚、小楚……”他被她扶到床上后,根本不肯松开她的手,不停叫着她的名字。   舒楚奇怪生病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劲儿,灯下她看清他嘴唇褪皮了,想给他倒杯水去,还想回家去拿温度计和退烧药。   “哥哥,我是小楚,我在呢……”她一时心软了,像很久以前那样叫他,希望他情绪得到安抚后,可以松开自己,好让她赶紧去拿药。   谁知道晏衡半睁开了眼睛,气息奄奄看着她,“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舒楚乖觉地凑过去,他却突然揽住她的后背,迫得她离自己很近。她还以为他要做什么,他却只是蠕动嘴唇说,“你是我的。永远都是。”   虚弱的声音,吐气的温度,让这短短的句子如有实质。   她的心很酸,身体也好像变得和他一样热,“别说了,我去给你倒杯水。”   舒楚站起来转过身去,扬手蹭了蹭下眼睑的位置。      她切了片柠檬放在玻璃杯里,给他端过来,一点点喂他喝了水,再给他测量体温。   竟有39度,难以想象他在飞机上是怎么撑过来的。   舒楚把消炎药和退烧药喂晏衡吃了,打算就这么守着他,如果明早不退烧,就必须带他去医院了。他在这里无亲无故,她必须照顾他。      她先是搬了把椅子在他床边,最后有些困了,就弃了椅子,找了个靠垫放在地毯上,人坐在上面,趴伏在他的床沿上。   余光中,舒楚瞥见床头柜上摆放的一个小屏风摆件,上面写着辛弃疾词里抽出的四句话: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   她摩挲屏风的纸面,耳边响起的是晏衡已变得规律的呼吸。   这时她像走了很长一段路的旅人,满鬓风霜,尽管还未走到走后,却有夜半歇脚在旅社中的踏实感觉。    ☆、八   早晨她睁开眼睛,恍惚了好久,沉闷的装修风格,灰白相间的床品,根本不是她家。偏头看见床头柜摆着那个小屏风,她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可是她什么时候到床上来的?她记得自己明明……   “醒了就起来洗漱吃早饭。”晏衡出现在门口,换了一身衣服,头发湿的,肩膀上搭着浴巾,应该是刚洗过澡。   “我怎么会在床上?”   “我抱你上去的。”   “那昨晚你……”   “我睡的隔壁房间。”他半夜醒了,发现她趴床边睡着了,怕她着凉就给抱上来了。本来想着没所谓,打定主意就睡她旁边。但是她睡得那么好,他碰又碰不得,翻来覆去怕吵醒她,最后没办法,只得为她掩好被子去了旁边房间。   “那个……现在几点了?”真是的……她照顾别人,自己倒睡得这么死,都怪昨晚上酒喝多了。   “十一点多了。”他视线点了点她枕头旁的手机,“一个小时前,你那个助理打来电话找你。我说你还没醒。她说没有什么大事,有个叫……叫麦什么明的,已经替你把年前工作收尾了,还说让你不用再去了。”   今天的确是工作室年前最后一天上班,往年她会开个例会交待大家几句,然后让内勤带着所有人做个大扫除就散了。   麦明代替她做总结收尾工作,倒也没什么,但问题是晏衡替她接听的电话,尹杏那姑娘的嘴巴可不是一般大……   “晏衡——”她叫住他,“你好些了吗?”   他没答话,仅背着身子点了下头,走开了。   舒楚松了口气。   刚刚看他的精神确实还可以,起码烧是退了吧。不过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骗过他,却因为他这一场病给毁了……   丧气地倒回枕头上,她拉上来被子蒙住头,沮丧烦闷得在被子里踢了半天,但这时被子竟一把被掀开了,他在她正上方看着她,“你现在是要造反?”   “没……没啊。”   “那还不起床?”   “……”      舒楚回家洗漱完毕,再坐回晏衡家的餐桌旁,他家里的门铃忽然响了。   舒楚以为是有客人造访,正犹豫自己是否需要回避,就见晏衡抱着一束向日葵过来。   他把向日葵放到她身前桌上,“给你的。”见她满脸不解,他解释说:“上飞机前订的。”原本是想给她个惊喜,但没想到她昨晚先给了自己一个。   昨晚他烧得太厉害,情绪难免失控影响了正常判断。   半夜醒来,晏衡稍一思考,就想清楚是怎么回事了。什么狗屁男朋友,她又联合别人骗他。这要换成别人,他就火了,也就是她,让他实在没脾气。   “谢谢。”舒楚手指放到向日葵的花瓣上,没有流露出太多欣喜,但心里却是动容的。这么多年过去,她的确有很多喜好改变了,但向日葵这种花朵,时至今日依然是她最喜欢的。   晏衡拿起自己的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舒楚见自己手机屏幕跟着亮了,拿起来看了眼,是有个陌生号码打过来,抬头问他,“你的电话号码?”   “嗯,你存好。”他把装着切成薄片的香蕉和草莓的盘子往她面前推了推,“等下你有时间吗?我想去趟医院,但不知道哪家好。”   感冒发烧这种常见疾病,去哪家都无所谓的。但是他是个病人,既然开口了,她还能拒绝不成?   “那我反正也没事情,陪你去吧。”   “好。”他点点头。      晏衡烧退了,但上呼吸道感染,感冒尚未痊愈。医生开了药,建议他先吃两天,不行再来输液。舒楚开车从医院把晏衡送回来,没有马上回家,而是直接开车到4S店给车做保养。   她到达4S店发现前面排了好多辆车,她懒得等,干脆把车留在那里,打算第二天再过来开回去。   走路到地铁站,舒楚根据标识提示坐上朝自己住处方向开的地铁。或许是刚刚和晏衡相处过半天一夜,地铁里,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和他共同乘坐地铁的经历。      在舒楚出生以前,她的父母曾到省城打工。那时候,尚且年轻的父亲成为一名建筑工人,而性格和顺的母亲则在有钱人家里做保姆。   后来她出生以后,母亲因为要照顾两个孩子,便回到了农村,专心看管她和大她八岁的哥哥。   独自承担经济压力的父亲,最后走了劳务输出的路子,被介绍到国外做体力活。开始还和家里有联系,每年定期寄钱回来。但后来就没有消息了。   村里有人说舒楚的父亲在那边病死了。还有人说父亲是在国外认识了新的女人,不堪承受重担,抛弃了他们……   舒楚不知道真相是怎么样,但她天天盼望着父亲还会回来。不是因为家里饭菜越来越差,她是心疼母亲每晚背着他们偷偷哭泣……   可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大抵总是事与愿违,不仅父亲从此再没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后来连母亲、哥哥也相继离开了她。   母亲娘家人因为责怪母亲不肯改嫁,早就和舒家断了来往。   还是父亲的姑姑,也就是舒楚的姑奶奶可怜舒楚,把舒楚的遭遇告诉了舒莲的父亲。辍学一年多的舒楚才被这位远房大伯送进了职专读书。      还记得那是她在职专过的第一个暑假,舒楚参与了一座老宅子的彩画修复工作,赚下一笔钱。加上平时做家教的钱,舒楚粗略算了算,不仅足够支撑她一学期的生活费,还有不少的结余。   哥哥临去世前,误打误撞在休息站遇见的晏衡曾帮助过他们。自己答应过会还他的钱。现在既然她有钱了,那么她不想再耽搁。      湿热的夏日午后,用宿舍楼下水果店的付费电话,舒楚拨通了晏衡名片上的号码。   可等到有人接听电话,她才知道原来那个电话并不是他的私人电话,而是某家公司办公室中的座机。   幸好负责接听电话的女秘书还记得晏衡的交托。她告诉舒楚晏衡早已回了美国。她好心的把晏衡的联系方式告诉舒楚。   那是一串电话号码和一个E-MAIL地址。   国际长途舒楚自然不舍得打,所以只好选择去网吧发邮件给晏衡。   短短几百个字的邮件,她却写了整整两个小时。打上一行,觉得不妥再删除,最后还是看存着的钱快花完了,才好歹把之前的句子组织了一下,点击了发送。      为了怕他已经忘记自己,她在邮件中诉说了晏衡上次帮助她的经过,还说了自己的近况,表达了希望能还他钱的想法。   然而对于这封邮件,舒楚并没有抱太多期望,所以邮件发出后的数天内,她也没有及时去网吧查询是否得到回复。   但她没想到,开学后的几天,她陪同学去楼下水果店买水果。听见同学叫她的名字,水果店老板娘竟主动和她说话,问她是不是姓舒?   舒楚茫然说是,老板娘告诉她,因为她曾使用店里座机打出过一个电话,那边后来主动打回来找她,并且留下一个号码,希望她能够再打过去……   舒楚猜想和晏衡有关系,看着又是个国内的号码,就没什么顾虑地拨通了……      中美存在时差,那天晏衡看到那封邮件时,已是美国凌晨一点多。   邮件中字里行间的叙述,令他想到那天她在车里看自己的神情。而随后的几天,每当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舒楚曾经那故作老练实际隐藏着恐惧的眼神,便再也挥之不去。      不过真正决定资助舒楚上大学,还是晏衡爷爷的提议。   晏衡在饭桌上无意提到了舒楚。晏老爷子详细询问后,不愿看见故人的女儿落到这份田地,嘱咐晏衡能帮就帮帮她。如果可能,他说还可以邀请舒楚到美国来玩。   得了爷爷的话,晏衡便想办法联系到了舒楚,并向她说明了想资助她的意愿。   那时晏家刚巧出资为某所国内的私立大学建成一座多功能教学楼。晏衡是想借着这个人情把舒楚送进那间大学就读。但条件是她必须在每个假期,跟他回美国看望他的爷爷。   舒楚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直至晏衡不久后真的回国与她见面……      晏衡用了几天时间,帮舒楚办理了职专的退学手续,然后带她去大学报道。他们抵达目的地,因为打不到车,晏衡就带着舒楚坐上了地铁。   那年她虽然已有19岁,可一辈子到过最大的地方就是县城,她是第一次乘坐大城市的地铁。   到站了,她被那阵仗吓到,下意识牢牢护住他让自己背着的包。   她挤不过那些上班族,可他却先去了。地铁门关上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傻了。   旁观者看她六神无主的样子可怜,好心借她电话打,她却只是脸色难看的对人家摇头。   之前,她也想过问他要电话号码的,但这些天,他们天天在一起,她想着不急于一时,等到他们分开时再说……   谁料他们现在竟然走散了,她再后悔却已经晚了。      那时的感觉真是毕生难忘,她不确定坐到终点去,还是在最近一站下车。她实在怕判断失误,他就不容易找到她。更糟糕的是,她身上没有现钱,兜里只有几颗糖。   跟在他旁边这数天以来,一直是这样,糖被吃掉,就迅速被补给,再吃再补。她甚至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她低血糖,他是知道的,这几天来,看她因为天热不好好吃饭不怎么开口管,却喜欢不动声色做这些事……      幸好最后有人送舒楚去了地铁里的警务室。一个多小时后,晏衡才出现,接到了她。   见面俩个人都没说一句话,沉默着走到出站口,再上出租车。   当时,她羞怯自己太笨,没见过世面,给他添麻烦了,见他不发一言,更认为是自己惹他生气了,等到下车了,人还战战兢兢的,低着头站在他旁边。   红灯转绿灯,可以通行了,他突然牵起她的手,同时说了句什么。   噪音大,声音小。   她仰起头,大声说“什么”,他却怎么也不肯再说了。   舒楚只记得,那时候,他眼睛里有些红。   不过之后,她刻意回忆过很多次,最后结论是光线问题,自己看错了。      后来,他带她到了一间公寓,给她安排好房间,说自己要出门一趟。临走前给她留下钱,让她等下自己叫餐吃。   她问他回来的早吗?他说很晚,叫她不要等。   她有些失望的“哦”了声,却还是等到很晚,半夜迷迷糊糊听到门响,她就眯着眼睛去看,发现他进来后,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在自己一米半外的沙发上坐下,守着她,烟草气味混着外间凉气飘向她。   舒楚安心翻了个身,唇角悄悄上翘,心里……有些释然了。   因为前一天,是她的生日。而他不在。       ☆、九   被提示到站的声音从回忆里唤醒,下车站内转线,舒楚看见有好多年轻人拎着行李箱从自己身边走过。他们神色略带疲倦,极少结伴,脚步匆匆。   这个城市有超过八百万的外来人口,每至过年期间,城市沦为空城,媒体热衷报道这一现象。   她当然也算是其中的一员,唯一的不同之处是过年了,他们尚且有家可归,而她却没有。   曾几何时,晏衡在她读大学城市租下的那套两居室,她把它当成家,但后来他不在了,那里于她而言,也不再具有任何意义。      下了地铁,她从小区门口的便民生鲜超市买了圣女果,鸡蛋,打算今晚回家做意面和煎蛋,本来只拿了一人分量,但是后来想了想,又多买了一些。   外卖再精致,也不如自己做得健康。晏衡在生病,放着他坐视不管,她实在办不到。   不过有了上次熬粥他不在的教训,舒楚本想回去敲门确认下他晚上是否在家,但出电梯,转个弯,看见他人居然站在自己家门口抽烟。   “你站这儿干嘛?”她见他下身穿着一条深色长裤,上身是件薄毛衣,“怎么穿这么少?不冷?”   “本想看你休息好了没,再带你出去吃饭。但门不小心带上了。你不在家,只好等你回来。”他之前住的地方可以靠密码和指纹开锁,这里不行,他下意识带上门,才想起没拿钥匙。   “那要是我今晚不回来了你怎么办?”她推开门,他很自然得跟在她身后进去她家。   “不可能。”   她刚想反驳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但话没出口,他就特别理直气壮地说,“你肯定不舍得不管我。”   一语道破真谛。   多买的菜就是证据。   舒楚假装没听见这话,默默把东西拿去厨房,从冰箱里找出意面、火腿、西红柿酱……   “我上来时,见楼下五金店关门了。不过可以打114问问有公安备案的开锁电话。”她在厨房里边准备食材边大声说,“可快过年了,要是那师傅离这里远,上门速度恐怕不快。”   “没关系,我没有急事。”他从桌下抽出一本杂志,刚翻开一页,好像想起来什么,“对了。”   “怎么了?”她从厨房探出头来。   “也没什么,刚看你买菜了。所以就想问问,我们晚餐吃什么?”   舒楚:“……”      意大利面做起来没什么难度,她很快做好,吃完把自己和他的碗刷了,开锁师傅也上门了。   他们这里走廊的灯不是声控的,不会随随便便灭掉,但依然不够亮,舒楚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应用,师傅借着这个光亮,操作逐渐顺畅。   可等到门被打开,开锁师傅居然狮子大开口,要多收100。   舒楚气不过,“刚刚在电话里,我们明明谈好收200的。”   “姑娘,你这锁可不好开啊,要换个人,能有我老刘手脚这么利索吗?万一打不开,指不定你们今晚上就进不去门了。”   “可您这不是不守信用吗?”舒楚死死拽住晏衡的袖子,就是不让他进去拿钱包。   开锁师傅胡搅蛮缠,“看你们也不像差钱的,大过年的,我可是转了好几趟车过来的。”   “那也不行,您再减50!”   开锁师傅一咬牙,一跺脚,真跟下了多大决心似的,“那行吧,就250!”说完用手挡着嘴跟晏衡说,“哥们,你媳妇真会过啊……”   “她一向如此。”他嘴角弯了,然后走到门口,从衣架上挂着的大衣里拿出钱包,取出三百块钱交给开锁师傅。   “有零钱吗?”开锁师傅说,“我找不开。”   晏衡说:“哦,那就不用找了。”   “爽快!嘿,祝你们小两口新年快乐!”开锁师傅欢欢喜喜拿着三张粉红色的钞票,哼着小曲去乘坐电梯了。      “你没有零钱,我有啊。”她气愤追着他的脚步,进了他家的门,“做什么要多浪费50块钱?   “别气了。”他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反倒哭笑不得,很顺手地拍了拍她头顶,心里说谁让那人嘴甜。   “别动手动脚的……”她小声嘟囔一句,他不知道是不服还是故意吓唬她,凑近她,正想进一步“动手动脚”,谁知道他手机这时响了……   舒楚后怕地拍拍胸口,转身决定回家,可刚打开门,已经走回来的晏衡把手机放到了她耳边,“是黎乙。他要和你说。”   舒楚疑惑地接过手机,“喂”了声,那边黎乙说,“舒小姐是这样的,本来我和女朋友要回国度假,但是现在计划有变,我们去不了了。酒店已经不能退了,我在国内就认识你,你看要是就这么作废实在是……”   这是什么鬼……   还酒店退不了了……   晏衡一个月前就说会陪她过年,黎乙来这一手,就算不是晏衡的意思,也是要成他之美。   舒楚瞪了眼已经没事人一样拿杯子去接水的晏衡,对着电话那边说,“黎乙,谢谢你的好意。可我后天要去西宁一趟。新年假期也打算在那边过了。”   “大冬天去西宁?舒小姐你对那边很熟悉吗?”   “还行吧。”王应天老家在西宁,他回去发展后很快娶妻生子,她曾经去西宁参加他孩子的满月宴。那次舒楚还去了塔尔寺和茶卡盐湖。   这回她是去和客户碰面,剩下时间打算窝在客栈看电视剧,看书,并没打算非要去哪玩。熟悉不熟悉其实不重要。   “那还真巧。”黎乙反应很快,“我和我女朋友原先是要去三亚,现在改去西宁了。本来还不知道怎么玩,现在有舒小姐作伴,我就不担心上哪玩了。”   “黎乙,你……”舒楚感觉快哭了,刚要再说什么,手机却被晏衡抽走了,他把一杯水塞到她空了的手里,转身走去窗边继续讲电话。   “西宁?”他皱了皱眉,“那你可得替我带几件衣服回来……”   跟在他身后听动静的舒楚,对着他背影挥拳头,他倏然转身,她赶紧收了手,恨恨喝下一大口白开水……解气。      经过商量,黎乙和女友坐飞机过去,舒楚和晏衡自驾。他的车更大性能更好,舒楚的小车就只好闲置了。   她是不想和他一起出行,但她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拒绝。   其实自从上次,舒楚拉着叶乾向晏衡介绍是自己男朋友没成功后,那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舒楚真心不知道她和他现在是怎么个走向。   黎乙的把戏,她不是看不出来。然只要一想到晏衡病着,还那么老远过来陪她过年,她就不忍心拒绝他同行。   后来她想多和他相处,也许不算坏事情。既然嘴说不通,不妨就趁这次出门,让他见识下现在的自己,到时候他说不定就会嫌弃。      临走前一天上午,他们去超市采购食物,他往推车里放一样,她往外拿一样。   一来二去,他就很有意见,她却说:“你酸奶已经拿好几样了,你还要拿还要拿,你是有钱没处花要承包超市所有品牌吗?”   “你不是爱喝?”她照顾他这两天,发现她口味确实变了。现在的舒楚,喜欢黄瓜味的薯片,酸奶,抹茶夹心饼干……   那天她站在他面前怎么说的来着?以前喜欢的现在不一定喜欢了。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时间在他们之间掘了一条鸿沟,那再填上不就完了?他观察力不差,不需要她特别说,他会一样样发现她的喜好。   至于现在拿不同品牌的酸奶,也是想看清楚她最爱喝哪种。   “爱喝也不能傻喝啊。”恰巧走到饮品柜台,看见某品牌的瓶装咖啡,“又出新口味了?”   不知道她说的哪个,晏衡便从左到右每个口味拿了两个,“那多拿几瓶,路上喝。”   “要喝你自己喝……”她眼睛里的光灭了点,“我戒咖啡好几年了。”口里这么说,手上这次却没把他放进去的重新拿回去。   晏衡看着购物车里一大堆玻璃瓶装咖啡,托着下巴恍然悟了。   所谓戒咖啡百分之八十是假话。   她最爱喝的是咖啡,不是酸奶。      第二天早晨出发的晚了,两个人谁也没来得及吃早饭。   上高速前,看见一个煎饼摊,舒楚把车停在路边,下车买了个煎饼,抱着纸袋上车,吃的“嘎吱、嘎吱”的。   “你怎么不知道给我买?”   “你不是不吃这种东西。”她猫着腰,伸手到后排座位上,拿出一盒巧克力派,“给,你吃这个。”   他没意见,拆开包装吃。明明是很容易留下碎屑的食物,吃完一整个,嘴唇上却干干净净的。   吃的有点噎,晏衡拧开瓶装咖啡的盖子,看见她在看自己,问:“要来一口吗?”   舒楚舔舔嘴唇,“不喝。别诱惑我。”   “那等下换我开车。”他说,“我怕你睡着。”   “不用了。我有秘密武器。”她调整车上广播的调频,一段广告后,广播里传出特别阴森可怕的声音,是播音在讲鬼故事,“听这个就不困了。”   “你不害怕?”晏衡一副欲笑不笑的样子,现在从她成熟做派里发掘幼稚的一面,是他的乐趣所在。   她把声音调大一点,大口咀嚼煎饼,两腮鼓鼓囊囊的,“最可怕的不是鬼神而是人。试想一下,如果半夜三更,你身在异国他乡为了赶一趟飞机,要穿过一条一个人都没有的小街道去大路上打车。你是怕突然出现一个鬼,还是怕突然出现一个坏人?”   “也是。鬼太虚无,坏人却很多。”他抽出纸巾给她擦嘴角的碎屑,“不过我们怕的东西还真不一样。”   舒楚躲开他的手,“这世界上还有你怕的?”她记得曾经给他讲那些农村里流行的鬼故事段子,他好几次居然还给听笑了,气得她牙痒痒的。心想您就是不怕,至少也装得怕一点,尊重下我的劳动成果好不好……   “当然有。不过有个好办法,能一次性解决我们两个的问题。你以后再去偏远的地方,不妨带上我。”   “什么意思?”   “你带上我,如果有坏人,我能护着你。”他的手心在她手背上搭了一下,感觉凉,直接将车里暖气调到更高档位,“这样我也不用害怕你会遇到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想吃黄瓜味的薯片,抹茶饼干就……写上去了…… ☆、十   “你带上我,如果有坏人,我能护着你。”他的手心在她手背上搭了一下,感觉凉,直接将车里暖气调到更高档位,“这样我也不用害怕你会遇到危险。”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拿出湿巾擦手擦嘴,完了和其他垃圾团一团,假装没看到不远处的垃圾桶,而是走去马路对面扔了垃圾,然后才回来继续开车。      中午快开到保定,舒楚提议进城去吃驴肉火烧。她认为反正今晚到不了西安,那么下午能到太原就成。自驾就是为了享受在路上的过程,何不边走边吃好好享受?   晏衡表示没意见,就是详细询问了下舒楚,什么是驴肉火烧?   天气很冷,外面风呼呼的,他们的车好像一座漂移的小岛。她自如握着方向盘,超了一辆开得特别慢的车才说,“就是把熟驴肉切碎,再和焖子还有青椒碎,夹进火烧里去。整体有点类似Chinese Hamburger。焖子是一种肉汤做成的冻状食物,火烧是烧饼……”怕他不懂,她解释得特别详细。   “不知道味道如何?”驴这种动物对美国长大晏衡来说有点陌生,见都是在中国见的,肉就更加没有吃过。      他们下高速再到在市里找到驴肉火烧店,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钟。   舒楚要了两个精肉的,又要了两个带焖子的,再给自己点了一碗小米粥,给晏衡点了一碗海带汤,最后还拼了一盘青萝卜丝和木耳的凉菜。   “好吃吗?”她看他拿起一个纯瘦肉的咬了一口,睁大眼睛,特别期待他的答案。   晏衡表情有点复杂,舒楚心脏都提到嗓子口了,“不好吃?”   “好吃。”他再咬下一口,“有点像牛肉,但又有点区别。这个外面的饼很脆,是挺香的。”   听他这么说,她放心了。   在外国长大的人本来应该挺习惯吃肉食,不过晏家是典型的父权家庭,传统文化对老一辈影响深刻。晏衡从小耳濡目染,所以即使他是个ABC,但是和一般的华侨仍然存在区别。   “那我们再带几个做晚餐吗?”舒楚小口品尝着美食,跟早晨狼吞虎咽吃煎饼的她完全两个人。   “晚上可以吃别的。”晏衡说,“而且留点念想,下次可以再来。”   这话舒楚同意。反正自己离得这么近,等夏天暖和,白洋淀的荷花开了,再来当地品尝美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对晏衡来说,恐怕没那么容易,“等你回美国,还怎么再来?”   他没有搭她的话,吃了几口火烧,再去喝汤,夹凉菜,如是往复几回,顺序都不带乱的。舒楚以为他是饿了,顾不上回答自己,没当一回事,自顾自喝粥时,听见他说,“回去也可以再回来。”   “那你这次什么时候回去?”她问完低头咬火烧,却忍不住偷偷观察他的表情,“年后?”   “嗯,差不多。”   得到肯定回答,她的心竟莫名跟着跌下去。他离开了,她该感到轻松才对,可是怎么难过起来了。   彼此无言吃了一阵,舒楚故作语气轻松地问他,“你年纪也不小了?想过找个合适的人结婚吗?”   “你现在是说我老?”他挑眉,嘴角却弯起。   “我可没那个意思。男人是越老越值钱的,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不过你说的也对。”他点下头,用汤勺搅拌剩下的半碗汤,似有心事,“有些事情确实该考虑了。”   她心抽了两抽,默默站起来去找洗手间了。      冬天是个萧索的季节,树木失去茂盛的叶冠,偶尔能见到枯枝桠顶着的鸟巢,天高云淡,拖着或蓝或黑尾巴的喜鹊不断掠过视线。   从保定出来以后,已经换作晏衡开车。   舒楚看了一会儿窗外,感到十分无聊,拿出平板电脑看提前缓冲好的电影。但没看到半个小时,眼皮就越来越沉。晏衡看她困了,不再跟她说话,还把车里音乐关了。在很安静的环境里,舒楚沉沉睡过去。   而等到她再醒过来,车已经停了。   她迷茫地看窗外,发现天空完全黑了,远处有模糊的建筑物轮廓,竟还是偏西方的风格。   她迷迷糊糊问了句,“晏衡,这是哪?”却没有得到回应,揉着眼偏头一看,驾驶位上哪还有晏衡的影子。   她刚要拉开门下车看看是怎么回事,左侧车门开了,凉气跟着钻入。   “醒了?”他已探身进来。   困意没去的舒楚低低嗯了声,“到市里了?”   “太绕了。不进市区了,我找到一家度假村,刚问过了,还有房间。”心许是光线不足的原因,她这个角度看他脸部轮廓很深,“把外套穿上,我帮你拿行李。”   “晏衡——”舒楚叫住正要折身去掀后车厢的他,但真等到他疑惑看向自己时,她却摇了摇头。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儿,可是她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      大概是因为位置偏僻,加上快过年的原因,舒楚发现度假村偌大的停车场,竟就停了三四辆车。   他单肩背着自己的背包,另外一只手拎着她的行李箱走在前面。她的箱子轮子摩擦地上铺的鹅卵石,产生了挺大的噪音。   他开了好几小时的车,舒楚有点不好意思再劳累他,中途要抢过来拉箱子,可他就是不同意。她也只好讪讪跟在他身后,双手插在羊羔绒外套口袋里想,这个人可真是倔。      刚才舒楚没醒时,晏衡已经开好房间拿到钥匙。他们按照导向标找到要入住的房子,他把双肩包挂到她箱子提手上,用钥匙打开了门。   很大一股潮味儿扑鼻而来,舒楚咳嗽了声,走去开窗户,发现早已经被人打开……可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味道?   晏衡打开大厅的所有灯,舒楚回身看清了别墅内部大致的布局。   她站在靠窗户的西南角,正前方是客厅的主体空间,豆绿色式样朴拙的组合沙发,前边是挂式电视机,紧挨着西南角有个壁炉。再向自己左侧看,是上楼的楼梯,正西面有一扇门,她推测是洗手间。   舒楚觉得挺好,但晏衡皱着眉头,似乎对这里不是太满意,不过没有讲出来,只跟她说:“你可以稍微整理一下,我们去餐厅吃饭。”   “不用整理了。”她从随身小挎包里拿出一张面纸,一个小镜子,把唇膏一点点擦去,“等我下,我去个洗手间,我们直接过去。”她推开洗手间的门进去。   关门瞬间传来晏衡的声音,“那我把箱子放上去。”   舒楚说了声“好”,看着镜子里自己一会儿,最后把隐形摘了,换上一副细金属框的眼镜。到晚上了,气色比白天坏了一半,有个眼镜好歹能遮一遮。      去吃饭路上,习惯走前面的人,突然步速慢了很多。她总是走着走着就超过他了。   “你这样很好看。”发现她探寻的目光后,他主动开口解释原因。   忽然被夸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餐厅远吗?”只得岔开话题。   “大概十五分钟。”他说着倾身过来,把她的连领帽掀上来,给她戴好,见她往后躲自己躲得腰都弯了,“我就那么可怕?”   他呼吸的热气迎面扑过来,她脸上烧起来,“没啊,正常的脊椎条件反射。”颈部继续后撤。   趁舒楚不注意,晏衡的手绕到后面向前揽她,她站是站稳了,但额头因此擦到了他的嘴唇,“你……!”   “也是脊椎条件反射。”   “……”      他们去了餐厅才知道,厨师刚刚已经下班了,不能正常供应热菜热饭。不过有一个柜台在卖方便食品,舒楚过去买了可以冲泡的粉丝,打算从车上拿点火腿肠掰进去,再吃点面包、榨菜好歹对付下。   不过她这个想法并没能实现。   因为他们回到住的房子,进门的那一瞬间,她看到餐桌上不仅有现成的食物,还有点燃的蜡烛,红酒,矮胖的花瓶中插着鲜花。   “这怎么回事啊?”她下巴都快惊得掉地上了。   他摘掉手套,又把她刚才吃惊手不稳掉到地上的食物放到旁边台子上,“过去吃饭吧。”   晏衡催她,自己没动,先把门口所有灯的开关摁开,随即再准确的把门廊处,和客厅正上方最亮的那处灯源关掉,只留下壁炉和餐桌上方的灯光,走过去,他把蜡烛灭了,为她拉开座椅,斟好红酒。   “谢谢。”舒楚看了遍四周,端杯喝了口酒,开始慢慢切自己盘中的鸡肉,“我们进来时,屋子里有潮湿的味道,说明这里的确很久没人住过了。应该……就是趁我睡着时准备的。”   “何以见得?”有点小聪明的姑娘还是挺可爱的,晏衡笑着想。   “因为我们进来前,窗户已被人提前打开散气了,可还是有很重的味道,说明散气的时间不长。从招待处到别墅这里,有一段距离,如果是在你开房后,服务生过来开窗的,那有可能会和我们迎面遇到。”她摇了摇头,“但是服务生应该不会那么做,因为提前几分钟开窗,根本达不到散味儿的效果。他们何必多此一举?所以窗子应该是在至少半小时以前打开的。而你进门时不太高兴,是……不满意他们的办事效率。故意带我去餐厅兜一趟,也是想拖延时间让他们把食物摆过来。”   “你是不是侦探小说看多了?”他小口啜酒,笑,“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临时决定带你来这里?”   “那,田螺先生,为什么你会带我来这里?”   “还记得中午你说的话吗?”   “哪一句?”   “说我不小了,该考虑结婚了。”   她“呵呵”了两声,扶住头,不敢跟他直视,有想捶胸口的冲动。他这么说,该不会是……该不会是突然想在这里跟她求婚?   “下午开车时,我想了想,你那话说的有点道理。”他顿了顿,“但结婚也不急于一时。”   舒楚胸口憋着的气这才吐了,胡乱把肉塞进嘴里,“这个真好吃。对了,你这么短时间怎么找到这里的?朋友推荐的,还是手机APP搜的?怎么服务这么周到?……”她一紧张就不停说话,这个毛病从小就有。   “小楚。”他突然走过来,居高临下与她对视,然后把她的头摁到自己胸口,“我们重新正式在一起怎么样?”   她悬在盘子上方的手突然很麻,手里刀叉“乒乒乓乓”落到了盘子里…… ☆、十一   离得近,她能感受到他呼吸时身体的起伏。他今天连毛衣都没穿,脱了轻型羽绒外套里面就是一件衬衣。   “我们不一样。”她没有强硬挣脱他的桎梏,而是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下,等他松弛了,才反手一点点拿掉他的手,“我从小到大,都是靠施舍长大。先是村里的人,然后是我大伯,再是你家……我也并不优秀,今天所得到的无不是比别人付出加倍努力换来。而你不同,你在国外上学成绩一直拿A+,小组活动永远做leader,明明不是长孙,却自小被默认为接班人。”   他摇头直笑,“这些就是五年前你走的原因?你对自己没自信,难道也对我没信心?”   “不是的!”舒楚往后退半步,被椅子绊到险些摔倒,幸好他及时往上提住她的衣领,她感到些微窒息,“从来不是自信心的问题,从来都不是!你说我浪费了你11年的时间,那我这11年的时间呢?晏衡,我从16岁就喜欢你……可是人年纪轻时,能由着心做选择,长大了却绝对不行。”   “……不行?”他被她这话气得反而点了两下头,“当初我怕你介意,由着你走。你又告诉我什么?你说相信你母亲的为人……从不信报告是真的。”他眼睛里红色的血丝似快要断裂,声音沙哑,“爷爷骗我,小叔和照顾我长大的阿姨帮着他,然后连你也……”   “是,你想跟我在一起我知道,可我只想你过得好!”已经控制不住眼泪,不管多狼狈,任它们留下来,她哽咽着说:“但你爷爷看不上我,打心眼里觉得我配不上你。我在杭州见的那个什么不相干的木先生,他都记得我曾经出现在葬礼上。更何况那些和晏家有合作关系的人?你想没想过,不要说结婚!就算只是在一起,被那些人知道,他们怎么看你?媒体会怎么写你?到时候,别说你有一份DNA报告,就算你有一万份,那又怎么样?他们根本不在乎真相,只会说我们是乱伦!难道你要给你那些野心家大伯们可趁之机?晏衡,想想你爷爷,想想晏家……”   “倒也是,我现在明白了。”他笑着瘫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半天才抬头看着她,“爷爷临终前走的那步棋,从来不是怕我看穿,高明之处就是赌你在乎,赌你宁愿离开,也要成全我所谓的好生活。”   他将桌上的杯子扫到地上,刺耳的声音,让舒楚想起黎乙说他五年前手受伤的原因,那些雕塑的碎片想必比玻璃酒杯更加锋利……   猛然她头痛得厉害,神经线同时牵动着牙龈和槽牙也异常难过。   “对不起。的确从前存过依靠你的想法,对你的喜欢也是真的。但我那时候毕竟年纪小,有很多不成熟的想法。希望你现在明白。”舒楚说完转身抿了把脸上楼。   早知道这样,她就不该心软。知道他搬到她家对面就应该避开他。说什么他病了离不开人照顾,其实,完全就是在放纵自己的私心接近他。   如果最初就能做到铁石心肠,他们不会闹到现在的局面。   毕竟,留下误会,好过重新揭开旧伤疤。      舒楚到半夜都没睡着。   两点多,她从床上坐起来,发了会儿呆,转头看外面的天空居然是惨淡的暗红色。她胸口闷得厉害,推开玻璃门,走到别墅二层的半圆露台上透气,却有浓重的烟草味道大肆钻进鼻中。   她视线转向他所住的房间露台方向,发现他人并不在那里,只一把椅子歪歪扭扭靠在雕花铁栏上,而连接房间与露台的推拉门未完全掩上。   他刚刚病好就不关门,是嫌上次病得太轻,好的太快?   她明天还想自己先离开,如果他的病死灰复燃,她肯定就又走不了了。   她握着铁栏杆的手,不知不觉加重了力气。他们晚上闹僵了,她如何也不能过去敲门提醒他关门。   ……   头脑一热,她目测两个露台间的距离大概也就半米,自己脚长手长肯定可以轻松翻过去。于是把上身那件碍事的厚绒睡衣脱掉了,只剩下一件贴身的背心和下身的睡裤。   然而当腿踩上护栏的雕花空隙,手撑在上面刚要迈腿,腰却被人狠狠勒住了……   “你疯了!”他喊得声音不小,如果不是度假村淡季没什么人,这音量绝对会吵醒四邻。   露台角落里堆着很多破纸箱,还有两只报废的旧座椅。刚才,她没特意往那里看,所以根本没察觉他躲在那里!   舒楚扒开他的手臂,雪白的胳膊在深夜的露台上扬起来,捏紧的拳头气恨恨的要去捶晏衡的头,但实力悬殊,她根本无法成功。   “你混蛋!”她大骂。   他不作声由着她发火。半夜偷偷翻过来,确实有些冲动。可是喝了那么多酒,却毫无睡意。他只是想来看看她。没想到都准备回去了,她竟然起来了。他怕吓着她躲在旁边,直到看见她居然要干和自己一样的事……   “我刚刚要过去是……!”舒楚语塞。攀爬护栏的原因,她的确说不出口。   “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太冷了,她用双臂包裹住自己,忽然而至的委屈很莫名,搞得鼻子也跟着酸酸的。   晏衡没再追问,仅是张开手臂,将抱着自己的女人整个拥进怀里。      她重新躺上床后,原本以为他会从正门离开的,谁知道根,本,没,有……她眯起的眼睛,看到他推上玻璃门后,朝自己走过来。   糟糕,他刚才看见自己要翻铁栏……现在该不是会错意了吧?   “不需要你去找我,我可以留下来陪你。”他站在床头,矮下腰来亲了下她的额头。那碰触很轻微,却亲密温柔,令人无法拒绝……      昨天晚上大闹一场,两个人谁也没有好好吃晚饭。而半夜又来了场“加时赛”,等到了早晨,舒楚感到自己简直快虚脱。   昨天从餐厅买的方便粉丝派上了用场。他们吃完再到上路,除必要情况,两人都又尴尬又默契的不怎么和对方说话。   晏衡昨晚喝多了酒,舒楚不让她开车,自己硬挺着开到西安,却因为没有休息好,怎么也开不动了。      他们在市里找了一家餐厅,舒楚趁他去柜台点餐,从自己包里翻出一粒头痛药,就着服务员刚刚端上来的柠檬水喝了,然后无力趴到了玻璃餐桌上。   “还难受吗?”他没有坐到对面去,而是坐到了她旁边。   她趴在自己胳膊上不起来,一方面是难受,另一方面也有些不想面对他,“不是没睡好,就是昨天在阳台上被风吹着了。”现在半张脸疼。   “那先吃饭,吃完我陪你去医院。”   “不去医院。”她终于坐直上身,“等到了西宁,好好睡几觉就没事了。”   她太拧巴,晏衡决定先由着她,“我已经让黎乙订机票,我们改坐飞机过去。”   “那你的车怎么办?”   “有的是办法。”他不愿多说,注意力放在她苍白的嘴唇上,“来,先喝点热水。”   “不用了,我不渴。”舒楚不领情,“我先趴一会儿。”但趴下去的途中,头竟被他摁在胸口,“这样舒服点。”他揽着她说。   这次,她没有起来……不是因为别的,实在是大中午,餐厅中坐满上班族,他无所顾忌的举动,估计很多人都看见了……   舒楚是羞得没脸起来了……      晏衡把车停在了机场,下午他们按时上飞机后,他向空姐要了毯子为她盖上。   她吃了头痛药,早就好多了,但某人坚持这样做,她实在也没办法。      昨晚他没有离开她的房间,躺在她身边睡的,舒楚原本以为这一夜自己都会睡不着了,但并没有。她几乎阖眼就进入了梦乡。   只是……   她记得睡时,他们虽然盖着一床被子,却隔着很远的距离。早晨起来,她发现自己从后面抱着他的腰,口水还流了他一衬衫。   舒楚特别尴尬,怕他醒来发现,便轻轻拿手擦,嫌没什么作用,情急之下,就吹了两下……   但这一系列动作,似乎是让他误会了。晏衡翻过身来,看着她的眼睛意外的清明。   她怀疑他可能早就醒了,一直是在装睡,刚想出声控诉,却倏被他大口吻住。   真的是狼吞虎咽的那种吻法,害得她完全不能呼吸。而这亲吻没有半点美妙感觉可言,怪只怪他们贴得太紧,她想推开他,却使不出全力。       作者有话要说:  做了坏事却仍然理直气壮的晏先生:至少我没像有些人,都已经到了流口水的地步…… ☆、十二   天色冥冥亮,未拉严的窗帘有青光撒进室内,久未有人居住的房间很是潮湿,拂晓时分尤其。舒楚额头和鬓旁被湿发紧贴,黏腻而难过。   她知道再耽误下去,可能会将事情推入更糟糕的境地,于是她下着狠心,狠狠掐他胳膊上的肉,又猛地咬了下他的唇。   他吃痛,身体轻微颤了下,终于一声声呵着气终止了动作。舒楚趁机猛然推开他,下意识往床边上撤,却并未能如愿,因为晏衡的手臂仍然紧箍着她的腰。   “你知道吗?以前老师给我们上西方艺术史时曾经讲过……”她大口喘气,不得不近距离对上他的目光,低喃着说出下面的话,“美杜莎曾经是雅典娜的祭司,因为和波塞冬在神庙中相会,冒犯了雅典娜的神威。一怒之下,雅典娜把美杜莎变成了面目丑陋恐怖的蛇发女妖。但也有人说,美杜莎其实是被波塞冬强迫的,她并非出于自愿。”   他的喘息趋于平和,松开她翻身,与她并肩躺在床上。   “一个是高贵的海神,一个只是平凡的祭司。勉强在一起,只会……”   “不用拿典故点我。”他打断她的后话,“放心吧。到此为止。”刚才行为失控也完全在他预料之外。   一直骄傲活着的人,已为她屡次违背原则。可至少他还是知耻的。本以为她昨夜是想通了,但现在看来并没什么不同。既然她无意继续,那他们索性这样吧。   “不过你还得答应我一件事。”   “晏衡,感情的事情是不能提条件的。”他的精明远超常人,她怕他提的要求,其实还是让自己变相妥协。   “这件事情你办得到。”他坐起来下地,身体不动,头调过来看她,“你答应我,我们就此一别两宽。”   她倒抽一口气,看见他嘴角有道模糊的笑意,眼神却是凝滞,仿佛看着她,又好像根本没看着她。   “你说吧。是什么事情?”   ……      飞机上大部分游客嫌太阳刺眼,已将遮光板拉下来。他眼睛轻轻闭着,表情很平静,和早晨恍惚状态的他判若两人。   数小时前,他向她提出的条件十分简单,不过是把他们接下来没有完成的旅程完成。而他也保证不会再有早晨那样过激的行为,只希望她不再对他抱有敌意。   舒楚没有理由不同意。   如此也没什么不好,过完这个年,她可以回到循规蹈矩的生活。不用再担心他出现在身边,自己会忍不住靠近他,给他带来任何麻烦。      晚上八点,他们下了飞机,黎乙来接的机。   时间上有些晚了,舒楚决定明天再去拜访客户,并同意按照晏衡要求的,和他入住同一家宾馆。   她在出租车上给王应天发了微信,说自己来了西宁。   然而发送没两分钟,王应天就打了过来,话筒中还夹杂着小朋友的哭闹声。电话中他气哼哼的怪舒楚没提前通知他会来西宁,不然一定去机场接她。   舒楚婉转提及自己是和晏衡一起来的,王应天就没脾气了,笑着直说明白了,明白了。舒楚知道他是在调侃他们,倒有些无措。幸好话题岔开到别处,她才释然。   王应天不知道五年前在芝加哥发生的事。   早年他和舒楚认识时,舒楚也刚刚和晏衡在一起。他和他们吃过几次饭,一来二去就相互认识了。得知他们分手的消息时,他还一直替他们惋惜。   “那看你们的时间,如果没问题,明天中午一起出来吃饭吧。”王应天说。   “成,那你带上嫂子。”她挂断电话,别过头对身边人说,“王应天说要明天和我们见一面。”   晏衡颔首表示没意见,“那明天上午先带你去医院。”   “不用了。我已经好多了。”她强调说,“而且明天上午我需要去见客户。”   “那下午去医院。”   “你这人怎么……?”她欲哭无泪。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他淡淡说完,似不在意般看向窗外。   掰着指头算,他们不过再相处一个多星期时间。   算了,舒楚心里叹息,暂时先由着他吧。      等到了宾馆房间,舒楚洗完澡,换上一件到脚踝的短袖睡裙,站在化妆镜前吹头发时,听见了敲门声。   来的是一位女服务生,她从推车上将一盘黄瓜清炒虾仁,薏米粥,枣泥糕端进来。   送走服务生,舒楚把浴巾搭在背上,动筷子夹了一块青色的黄瓜,味道清淡可口。   不用说她也知道是谁送来的,自己在飞机上没吃多少,他想着她饿了,所以特意让人送餐过来。而且挑选的还都是女孩子喜欢的清淡饮食。   从旁拿起手机,她打了“谢谢”两个字,但看着编辑框好久,才点了发送。   不过发了之后,她就吃的不那么专心了。时不时看一眼手机屏幕,可直到她吃完饭,晏衡也没有任何回复。      第二天早起,舒楚看到天空阴得厉害,查看了天气信息,得知晚些时候大概会有降雪。   出门时,她又查阅了未读信息,却只有几条工作室人发来的信息,依然没有晏衡的。她想了想,没跟他特意说什么,而是跟黎乙打了声招呼,然后拉着箱子去一楼大堂办理了退房手续。      这次她要见的客户,在西宁新开的旅馆,现在还未正式营业,不过装修完成后,已经散了好几个月的味儿。   舒楚上门时,老两口正忙着其他事情,舒楚和他们草草寒暄了几句话,就被其他工作人员安排住到二楼的房间。   她的房间挺大的,布置得很像是家里住的房子,温馨整洁。   脱掉外套,舒楚走到窗边,见到下方是条极窄的马路,而路两旁是商铺。大概是快过年了,很多店铺卷闸门都是放下来的,仍在营业的是少数。小路上偶尔有自行车、摩托车经过,但鲜少有汽车,算是闹中取静的氛围。   看了一会儿,她回去拿出笔记本,温习之前和麦明他们一起做的方案,另外针对旅馆内外环境做出细微调整……      整个上午,舒楚没有得到晏衡任何电话、信息。这些天,他们在一起,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11点多和客户谈完出来,舒楚拨通了晏衡的电话,理由用的是他们中午和王应天吃饭的事情。   她之前还猜想他是有紧急工作需要处理,但没想到他接起电话的口气很平淡也没有半点着急。随后,她跟他说了吃饭的地点,晏衡表示会按时过去,就挂了电话。   奇怪,舒楚不理解,昨天他明明对自己还热络得很,今天怎么突然变了……而且他甚至没有提过一句要来接她一起过去的话。   不过到了饭店,舒楚才明白了些,晏衡大约是考虑到他们快要分开,所以不想让他们共同的朋友误会,给她造成困扰。      王应天尽地主之谊请他们吃饭,早早就到了,见他们一前一后到达,也并不亲密,加上饭桌上晏衡说自己是碰巧过来办事,才和舒楚结伴同行的。   王应天这才知道他们没如自己预料的那样和好。   细琢磨一番,王应天认为这事其实也合情理。两个人毕竟都分开那么多年了,各自有了各自的生活。之前他撺掇着想再撮合他们一起,现在看也只能算了。      “霞姐,怎么没把你家小可爱带过来?”饭桌上,舒楚笑着问王应天的妻子夏霞。   “小茸这两天有点咳嗽,爷爷奶奶看得挺紧,不让带出门呢。”夏霞口气中有母亲对孩子的担心,但是当着客人的面,脸上仍然挂着笑容。   舒楚:“也是,今年冬天忽冷忽热的,特别容易感冒。”   “你当了母亲就知道了,现在小孩跟咱们那时候不一样,被隔辈人宠得娇贵。”夏霞似乎觉着冷落了晏衡,赶紧朝他搭话,“晏先生应该也深有体会吧。”   王应天咳嗽了两声,在下面扯了扯妻子的袖子,“夏霞,人家晏衡还没结婚呢,哪来的孩子?”   夏霞对舒楚比较了解,对晏衡则不然。他们从家出来前,她也只是大约跟自己老公了解了晏衡的年龄、出身。她想着成功的男士,到这个年龄,多半应该已经结婚了,才有此一问的。   “哦,这样啊。”夏霞笑着提议,“那怎么不考虑我们舒楚?”边点头边打量两人,越看越是顺眼,“我看你们挺有夫妻相的。”   王应天听妻子这么说,咳嗽得更厉害了,心想你这不诚心让人家尴尬吗?   “老公,你怎么咳嗽得这么厉害?”夏霞急忙倒了杯水给他,“该不会也被咱们小茸传染了吧?”   舒楚当然知道王应天这是帮自己解围呢。她忍不住“噗嗤”一笑,偷偷侧目看晏衡,发现他嘴角也正噙着一抹笑。   唉,别说,他这么笑着,还真好看。   想来自己不在他身边的这几年,就算他不主动,肯定也不缺死心塌地追他的姑娘吧?   夏霞看见舒楚端起酒杯,一口把杯子里的红酒都给喝了,她无奈又有点好笑地说,“噯,舒楚,姐逗你的。你至于一口把酒喝了啊?小心一会儿喝多了。”   舒楚看着见底的酒杯,这才察觉自己做了什么……她不想在晏衡面前表现的反常,就笑着说:“姐,我平时酒量好着呢。你看咱们这么长时间没见了,当然要好好喝点。”   她给自己再次倒满酒,又喝了一口,但没有像之前那样豪饮,而是细细咂摸红酒中的丹宁带来的丰富口感。   “这酒确实口味不错。”夏霞也小口品着,“舒楚你来之前,晏衡带来的。”   “咳,那个,舒楚你最近还在练字吗?”王应天非常后悔出来前没有跟妻子交待清楚舒、晏二人的纠葛,看自己妻子现下还存着撮合他们的意思,他怕两个人面上过不去,只得生硬岔开话题。   “嗯,前段时间还在写。这段时间忙了倒没有。”她嫌自己写字不好看,一直都有练钢笔字的习惯,“不过这两年楷书练得还是欧阳询。”   “你可真有恒心。”王应天称赞,“那去年在故宫的石渠宝笈展览你去看了吗?”   “只看了二展。”他和王应天都是学美术的,在这些方面总能聊到一起去,“最开始展出清明上河图时,我正好出差错过了。不过二展有赵佶的听琴图。”   “那幅不是据说是伪作?”王应天看控制住了局面,彻底放松了,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夹菜、饮酒。   “不管是不是伪作,比起画,我还是更想去上博看他写的《千字文》。但每次去上海都很匆忙。”舒楚说。   “我记得以前晏衡,瘦金体写的就不错。”王应天看晏衡半天不说话了,便将话递过去。   “很多年没写过了,早就生疏了。”   小时候他爷爷怕他把老祖宗的文化丢了,逼着他练毛笔字。他当时从一堆字帖里挑出一本赵佶的。他爷爷问他为什么,他说就看这个顺眼。结果把晏老爷子气坏了,告诉他这是亡国之君的字,练之不吉。   但他还是偷偷练着玩,用了近十年的时间,逐渐得心应手。   以前和舒楚在一起,她总缠着他给她写字。   这几年自己不再写了,某一方面原因是怕勾起回忆……      饭局结束后,与王应天、夏霞告别,舒楚上了晏衡租来的车。   由于对路况不太了解,他们上车后,他就打开了导航。   “你以前写的很好,放弃了可惜。”她没头没尾突然说了句。   “就像你昨天说的,人上了年纪,不能由着性子做事情了。”他启动车子,“书法也是这样。现在的心境,再提笔恐怕也写不出当初的锋芒。”   舒楚被他这话噎到,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转首,她看向车窗外,发现下雪了,竟比天气预报预测来的要早了些。那些雪花大得离奇,陌生的道路也好似没有终点。   是了,生活本就无常,大约很少有人,能在分隔这么多年后,还和自己第一个爱过的人,这样安静的坐在一起吧?所以她应该知足。   哪怕……   他们分别的日期并不遥远。   ……   晏衡搭在变速杆上的手,突然感到很温软的触碰,他微微侧目,眼睛被她发亮的眸光吸引。   “我们这几天好好的可以吗?”意识到自己失常,舒楚急忙收回了手。   “你想要怎么个好法?”   “只要……”格外疲惫,她没精力再伪装强硬一面,“像以前一样就可以。”   “以前?”   对,以前……   像我19岁那一年,你送我去大学报道,我经常偷偷看你,你明明知道,却要假装不知道。   像那时候我们在公寓里,我算准你看完书起身去睡觉的时间,再假装上卫生间和你撞到一起,借机亲你一下。你特别生气想要训斥我,但我一委屈,你就什么都不说了。   像我满20岁那一天,事隔半年,你终于从美国回来看我,我撒丫子扑进你怀里,你不悦地皱起眉毛,却还是回抱住我……       作者有话要说:  年轻时真好 ☆、十三   医生给舒楚确诊是神经衰弱,患病原因可能是长时间精神紧张,建议她多做运动,睡前两小时尽量做些轻松的事情,不然影响睡眠,会导致病情加重。   这些她之前去看医生时,都听当时给她看诊的医生说过,就听得有些漫不经心。反倒是晏衡听得格外认真,还就她的症状一项一项向医生咨询。      他陪她看完病出来,两人坐上车,舒楚把挎包取下来要扔去后座,谁知道包带还没离手,就被她取了过去。   来之前他们达成了默契,这几天像以前一样和平相处。所以见他现在的行为,舒楚倒也没提出意见,只是不明白晏衡想要做什么。   她的包不大不小,比很多女孩子的都轻,因为基本不装什么东西。他很快就摸到了要找的东西,那是一只橘红色的药盒,正面印制的樱桃小丸子和一群小兔子在跳舞。   晏衡看了舒楚一眼,那目光好像在说“让我抓到了”。她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但转瞬安慰自己,反正去了包装的药,说是什么还不是由着她?   “昨天在西安的餐厅,我远远看见你吃药,就是这个?”他打开盒子,但里面的格子是装了两样。有胶囊有白药片。   “嗯,芬必得和消炎药。”她想要拿过来盒子,但他没有撒手的意思,“头痛或者感冒时偶尔吃吃。”   “消炎药,为什么要掰的这么碎?”他拿起四分之一片的白药片,凑到鼻子前闻闻,“这是安眠药吧?”   !   “这你都能闻出来?”   他点点头,眉心又皱了,“看来我猜对了。”   “你……炸我?”她好不容易托人去医院开的安眠药,但大夫只给开几片,如果第二天实在有重要工作,她会吃半片或四分之一片,不知道这样吃科学不科学。但效果确实是有的。   “以后不能再吃了,容易产生依赖。”他打开车窗,要把药都倒了。   “别啊……”舒楚伸手去够,但胳膊长度跟他差远了,等她快抓着了,药片也早就吃着土了,“我是成年人啊,又不会乱吃药!”   “你还记得自己成年了?”他倒掉药,心情好像变得好了一点。   “不然呢?”她把空掉的药盒塞进包里。   “那我们就去做点成年人做的事。”      “成年人”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就停在她耳朵里不走了。   他开车,她坐旁边,这一路都心情惴惴。而每当远远看见一家上档次的宾馆,她都担心他会突然转弯过去。   说好了要和平相处,但不代表什么事都能答应。可是……等等,为什么想到这种事,她心里竟会冒出一丝期待?而且时不时闪现一些颜色很不好看的画面……   舒楚强硬把自己意识拉回现实,沮丧地捶了捶自己脑袋,清醒了点,又忍不住眯着眼悄悄觑他。   晏衡皮肤偏白,脸部轮廓深刻,据说有一些西方血统,可是长相是完全的东方人。他是内双,浓眉长睫,鼻挺唇薄,下巴略有些上勾的弧度。   “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没呀……”糗大了,花痴被抓现行,“那个,我年后想和朋友合作画一组插画出版,从你脸上找找灵感。”她一本正经地胡诌。   他没当一回事,将车停在路边,“到了。”   她看眼外边,“你说的成年人做的事就是这个?”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他笑的狡黠,不知是否看穿了她的心思。      舒楚和晏衡坐进莫家街一处名气斐然的小吃店里,当老板将一盘羊肉串端上来时,舒楚都快流口水了。   “给你。”他很熟练地咬掉肉串上肥的几块肉,嘴唇几乎没碰到其他地方,把只剩下瘦肉的肉串递给舒楚。   她却怔在那里,迟迟不接。晏衡没当回事,照样把肉串放到她面前白碟子里。   “你还记得呢?”她低头看着那串肉,没拿起来,反而拿起一串新的,肆无忌惮的从中间咬了口,“有些事情你不知道。这几年我把自己训练得很好,不再挑食不吃肥肉了。”   说出来让他放心,谁知并没达到效果,晏衡脸色不好地伸手要把肉串拿回去,舒楚“欸”了声没拦住,“我说这个不是介意你咬过。”   “知道。”也不是生气,就是有点自己没用了的感觉。   “不过虽然挑食毛病改了,但传染了你洁癖的毛病。”她说,“有阵子很严重,几乎没有办法吃外边的饭菜。只能在小区门口买煎饼,看着做的人一点点摊好折起来,吃起来才没顾忌。但那段时间,因为总吃这个,缺乏维生素,嘴唇很容易干裂……最后开始自己做饭了。锅刷很多遍,像你过去给我做时那样。”   “对自己好一点,舒楚。”   “你也是。”   明明是不同的地点,不同的穿着,但是坐在同一个人对面,就容易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恍惚感。      那一年他送她去学校报道,女生宿舍不允许男性进入,他就只好坐在宿舍楼旁的石椅等她。晏衡记得自己等了大约半个小时,舒楚才下来,她脸蛋红扑扑的,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因为心情不错。   “你知道吗?”林荫路上,她走在他旁边,“我刚才进去宿舍,发现那些同寝的女生都趴在窗台上往外看。后来我才知道她们在看什么。她们在看你。”   “看我干嘛?”他自以为这一天穿的还挺年轻的,牛仔裤,衬衣扎在裤子里,要来送她上学,昨天还特意去修剪了头发,走在这大学校园里应该不违和吧?   “都以为是新来的男老师。”她有些兴奋地说,“说你长得好看。”   她们宿舍是L型,她宿舍在三楼,那个位置,刚好可以看见刚刚坐在石椅上等人的晏衡。   他对她这个话题似乎没什么特别大的兴趣,抬手腕看表,“中午了,我带你去吃饭。”   被冷淡的态度莫名浇了冷水,她也不敢再多问什么,隔了半步跟在他身后。      晏衡记得当时带舒楚去了一家学校附近的台湾风味餐厅。   服务员各给了他们一本菜单。她把菜单平铺在桌上,认真翻着,似乎是看哪样都好,纠结着半天一样都没点。他手中的菜单却始终只打开了第一页,全程留意她的目光停留在哪一道菜上比较久,最后就把那些全给点了。   服务员都有点看不过去了,说:“先生,您两个人吃,恐怕吃不了这么多啊。”   她红着脸不好意思低声提醒他,“晏衡哥哥,你怎么要这么多?”   她张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模样,让晏衡不由想起那年他在加州,见过的那只小野猫看自己的眼神,忍不住心生怜惜。   为什么点那么多?因为他想一次性满足她的愿望。   他自己的事情早就办完了,现在也把她送来了学校。秘书给他定了机票,他明天就要回美国。   而之前他说的,要求她每年暑假跟自己回美国陪伴爷爷,也只不过是他借着他爷爷的一句话,随便找了个理由,好让她更容易接受自己的好意。   当时,他以为他们以后不会再见到。或者再见到,她过上了轻松的大学生活,已经交了一个小男朋友,把自己给忘了。   “再加一瓶梅酒。”晏衡合上菜单递还服务员。   “好的。请稍等,菜马上就上。”   ……   传菜员上了满满一桌五颜六色的菜,丰盛的程度让餐厅里其他食客频频投来目光。   舒楚这个夹一点,那个夹一点,最后没吃多少就饱了,她觉得可惜,临走时让服务员打了包。      餐厅出来,两人手里各拎着两个袋子走在马路上,像是送餐员一样。秋老虎的天气,走了十分钟,舒楚就汗流浃背了,但看晏衡却还好,额头上冒了些细汗,头发都不带乱的。   他们进了校园大门,走过之前经过的林荫路时,有没课的学生情侣在不远处的凉亭里接吻。   舒楚不自觉就放慢了脚步,想看又不敢看,但眼睛总时不时飘过去……   “喂。”   “啊?”他叫了她一声,她心虚得不得了。但看他的神情,又不像是发现了她的“行为”。   正午的阳光从叶隙中洒下,他脸部线条变得十分柔和,可他看着她,却还是不大睁开眼睛,垂着他的睫毛,像之前很多次一样。这也是为什么她后来很想给他修剪睫毛的原因。   晏衡,让你的眼睛里认真的装着我一次,就那么难吗?彼时的舒楚想。      坐在西宁小餐馆里大快朵颐的舒楚,嘴唇吃的油汪汪的,“好久没有吃这么撑了。”她打了个饱嗝,然后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他完全不介意,当没听见,问她:“等下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没有。有点累,想回去休息。”又说,“对了,我昨晚做了一份简单的攻略。等下发到你邮箱,你帮我转给黎乙。我就不陪他和他女朋友出去玩了。”   她当然知道黎乙是为了帮晏衡和自己复合,才特意带了女朋友来西宁的。舒楚不想再不识趣的做人家两个人的电灯泡。   他说:“我邮箱地址没变,一直都是以前那个。”   “好。”筷子没被她放稳,从碗边儿溜到桌子上,她神经兮兮的去捡,然后郑重其事地摆好,“我吃好了。麻烦你送我回去。”      中午临出门前,舒楚有把窗子打开透气。再进自己房间的门,发现屋里一点热气儿都没,她把空调顺手打开,随后走去关窗户,却看见晏衡的车还停在窗下那条马路上。   而他也没在车里坐着,而是靠着车子抽烟。街边只有一家商铺还开着,昏黄的灯光映亮尚飘扬在半空的雪花。他一个人这样站在光线未曾覆盖的阴翳里,显得有些寂寞。   今天他穿着一件深咖色的长外套,看着厚重,但其实薄得很,根本就不够御寒。   她想了想就拨通了他的号码,等他接通了,她不挑明,却是问:“你回到酒店了吗?”   他在彼端不说话,隔了大概几秒钟,忽然抬头往上看来,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隔了这么远,只能大概看清他抬头的动作,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舒楚却好似能真切感受到如锋如炬的目光。她急忙躲到窗帘旁边去,再拿起手机要去接听,发现他已经挂断了。   再次看向窗外,她发现那里只剩下一辆车,晏衡人不见了……      十分钟后,他出现在她的门外。头发上覆满了雪,脸冻得青白,倒真像个雪做的人。   舒楚二话不说把人让进门,再摁到沙发上坐好,慌里慌张找来浴巾给他擦头发。   “一年多以前,我曾在花莲遇上一位朋友,他和妻子非常相爱。我很羡慕他们。”   她动作滞了一下,并没有接话,继续之前的动作,很久后才停下,用手指一点点帮他理凌乱的头发,“如果我有那个本事,就把我们的事情重安排一个理想的版本。在那个故事里,男主角从看见女主角的第一眼起,就爱上她。不兜圈子,不浪费时间。他无条件的对她好,甚至好到让别人不理解。他们有共同的爱好,在遇见后的一年就结婚生子……可这些……都没有也不可能发生在我们身上。晏衡,总之一切都太晚了。”   “从来都不晚。”他转过头,力度很轻地捧起她的脸,额头抵上她的,摩挲了几下,唇便自然的碰在一起……   她喝了酒,他却没有,只有心是醺然的。寒天暖室,唇齿相依,有多少人一生所求不过尔尔?    ☆、十四   当下,她脑袋里好像有一个灰茫茫的立体世界,被交错纵横曲折回环的道路所填满,每一条路的终点,距离视线出发点或远或近,都站着一个自己与晏衡。   她最先看到的是穿着条深蓝色牛仔裤、格子衬衣,脚蹬五成新运动鞋的自己。她手背在身后,手指紧张的呈合拢状态,满脸欲挽留又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   舒楚认出那次是他送自己去学校后,两人将要分别时刻的场景。   “那你下一次什么时候回来呢?”她努力挤出笑意,拼命掩饰心里的情绪。   “不知道。”他说,“看工作需要吧。”   这个意思,就是不会特意回来看自己了。   “那再见,祝你一路顺风。”她扬起下巴笑,看起来骄傲洒脱,其实是知道眼泪快要流出来了,不得不故意抬高的。   背身过去,她走远了十来步,终于想起去擦眼泪。一颗落网之鱼的泪珠,滚落在空气中,最终四散成肉眼难视的水汽……      他们总是在告别,而她总是在等待。      在另外一条极逼仄的路上,不怎么受光线眷顾,她需要极目远视,才可看清黑暗中惶恐的面庞。   那真是她最不敢记起的一段回忆。   晏老爷子去世前的一个月,DNA报告公诸于众后,晏衡将她接出晏家,安排住在某间公寓。   自被送进去,她便在公寓里一直等他,一天、两天……一个星期,等到他终于来时,她冲过去抱住他,可是他却把她从身上拉下来。   当时他的表情,舒楚毕生难忘。   她知道他有洁癖,那么那时在他眼里,被认定是他爷爷私生女的自己肯定是污秽的。   她沮丧地躲进房间里,听到敲门声,就把被子扯到头上,房门没上锁,她寄希望于他会进来,可最终是没有。      次日,有钟点工来公寓打扫,一把将窗帘打开,才发现抱腿蜷缩在沙发上的她。   对方上来问她是否身体不适,她抬起头,阳光刺得眼睛生疼。好像见不得光的幽魂,她突然厉声尖叫……   钟点工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反复用英文询问,舒楚却始终不回应,最后抱着头冲进了房间……   然后自那天起,钟点工不敢再打开窗帘,公寓中也不再分得出黑夜和白天。      直至半个多月后,她被好几个女人套上一件黑裙子,带去晏老爷子的葬礼,她才在很久以后第一次身处明亮的光线中。   牧师念悼词时,晏衡就站在她的斜对面,他视线偶尔停在她身上,却像是陌生人一样 。   那时候她心里只有一个感觉:完了,什么都完了。   ……      舒楚满脸都是泪。   手从他手臂内侧勾进去,手指向上摸索到他的背心时不由加了力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一直在呢喃着叫他的名字,但声音越来越微弱,是被升腾的情绪逐渐抽干了力气。   喜欢一个人好多年,最不愿看见那个人对自己失望,因自己受累。可是靠近彼此取暖的本能又难以违背。如是,她矛盾的活着,每至夜阑人静,备受煎熬。   ……   窗子未合严,冷风丝丝缕缕钻进客栈房间,她含糊说了声“冷”,他便抱她上了床。   他头发还带着湿气,就上错了一点,让她埋在自己肩上。怕她不舒服,也把毛衣脱了。她迷迷糊糊去解他里面衬衣的扣子,都到了第三颗,却被摁住了手。   “睡吧。”他偏头在她头顶上亲了一下。她低低“嗯”了声,从他肩上滑下来,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醒来,舒楚身边是空的。   她走去拉开窗帘,雪光瞬时把屋子映得亮堂堂。她摸出电话,想打过去问问他是否回宾馆了?但还没点到电话簿,就有个电话拨过来。   来电竟然是堂姐舒莲。   “舒楚,你现在能过来一趟吗?”舒莲口气很急,“能不能……帮我照顾一段时间凝凝?”   “姐,你别急,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晨起没多久,舒楚人还是懵的。   “是程钧,程钧回来了!”   “什么?”舒楚听到这个消息,脑袋快炸了,“你不是说他已经在澳洲娶妻生子了吗?”   “是。”舒莲顿了顿,声音透着一种决绝,“所以不能让他知道凝凝的存在。”      客栈暂时不供应早餐,而周围的很多店铺也都关门了,晏衡开着车买了早点回来,发现整个房间已经空了。   他从大衣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果然有一条信息的预览:我姐那里出了点急事,我先走了,欠你七天时间,待补。   居然给他开电子时间欠条……   还有什么是她干不出来的吗?   他坐在床沿上苦笑,双肘撑在膝盖上,余光看到沙发上的那张白色浴巾,皱皱巴巴呆在那里,再回过头,发现他枕过的枕头好好平放着,而她的那只一半在床上,一半飞了出去……   房间里到处都是舒楚留下的痕迹,她习惯用的那种中性的草香香水味道飘扬在空气里。   晏衡揉了揉额角,拿起了手机。   ……      *      舒莲几天前带凝凝回老家过年,适逢一位要好的大学同学结婚,她便从老家苏州至沪参加婚礼。但没想到婚礼接近尾声时,程钧突然到场。   她本来没有看见他,还是别人提醒了她,她才注意到的。舒莲匆匆离开,却在门口撞上了程钧。      他们共去一家街边的咖啡厅说话。   程钧并不绕弯子,上来就问当初她是否为自己生下孩子?   相较于他的急怒,舒莲从头到尾都保持了很好的仪态。   她为了凝凝几乎完全脱离当初的朋友圈子。现在不知道是谁捕风追影,把自己的境况传达到了程钧那里。冷静如她,从他的口气中可以判断出,程钧现在应该不确定到底有没有这么一个孩子存在。于是她当即果断给了否定答案。   并非不想让凝凝得到父爱,只是她明白依程钧的个性,如果知道有个女儿,肯定会竭尽所能把凝凝抢夺过去。   他已经结婚有了孩子,即使经济条件富足过自己太多,舒莲也不愿意凝凝就这样跟了他父亲。   当初执意生下孩子,固然是出于对程钧的爱意。但岁月舔舐掉所有绮丽的情丝,那情分也早就淡去归无。   凝凝,她的女儿,对她来说才是这世界上最重要的。   舒莲怕程钧找到家里去,于是和父亲商量了一下,决定把凝凝交给舒楚一段时间。孩子历来最喜欢她这个小姨,舒楚为人又细致,舒莲能够放心。      舒楚赶到苏州已是深夜,她想了想,再带凝凝回西宁不太适合。那里太冷了,对异乡人来说又不太方便。而回北方她住的地方的话,不是不可以,只是她之前有了出行的计划,家里什么都没准备。   她不想委屈凝凝,便征求凝凝的意见。凝凝当着外公和妈妈的面说,想去大海边玩,还想吃螃蟹……   舒莲这几天有点魂不守舍,大过年的要把孩子送出去本就心存愧疚,一听见孩子这样说,就拜托舒楚带孩子去海南,还说可以负担一切费用。   舒莲这些年这样照顾自己,舒楚哪会计较这些?她赶忙应承下来,言明自己本来也是想去,带上凝凝做个伴没什么的。   舒莲知道这是舒楚不想让自己有负担,还是好心谢了她。      从三亚下了飞机,当即扑面而来一股潮暖的气流,舒楚带着凝凝在机场卫生间换了衣服。   她自己换了件长袖衫,是比较宽绰的款式,走起路来稍稍兜着风。   另外给凝凝换了一件薄荷绿的儿童POLO衫,下身是一条破洞七分裤,左右裤脚处各缀着一只小蝴蝶,头上戴着一顶棒球帽,头发绑成马尾从帽子后孔里顺出来,显得小姑娘既英气又可爱。   她们并没急着离开,而是留在机场等人。      那天她急着离开,手机充电器落在了客栈,到达机场时,手机自动关机了,问一个韩国游客借充电器充了十分钟,因为对方要过安检,她就没再冲过。所以一直到晚上才和晏衡取得联系。   她说要带堂姐的女儿去三亚过年,他立刻表示自己可以过来陪她们。他在西宁好好呆着,现在要被自己折腾到来三亚,舒楚过意不去就说你别来了。   但是晏衡坚持,还说别忘了自己还欠他几天时间。   她没折,只好帮他多订了一件房间。      等了一个多小时,晏衡的飞机还没到,她带着凝凝坐在椅子上,凝凝因为赶路的疲惫,靠着自己睡着了。   有这么个小人儿在身边,舒楚连手机都懒得多看一眼。小孩子的皮肤嫩的一掐就能出水似的,而且凝凝遗传了堂姐的美颜,小小年纪已经出落得不一般。      “舒楚。”   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猛然抬头起来,站在眼前的是个体型丰满的女人,看着面善,但想不起来是谁了,“不好意思,你是……?”   “哟哟,看你这贵人忘事的,我是隔壁班的景滟啊。”   好像是有这么一号人物,但她怎么记得这个景滟当年瘦的皮包骨,面无二两肉,说话也是羞答答细声细语的,和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确定是同一个人没错?   “你的孩子?”景滟也不见外直接在舒楚旁边坐下,“你瞅瞅,你瞅瞅,这孩子怎么长的这么俊?一点也不像你呢。”   这人也太会说话了。   舒楚被景滟弄得哭笑不得,她这是要夸凝凝好看,还是变相说她丑呢?   “是长得像你老公吧?”景滟四处张望,“他人呢?”   “我还没……”舒楚刚要出声解释,侧边视线突然暗了暗。   “找你们半天。”晏衡拎着一只鼠灰色18寸行李箱,米色衬衣袖口卷至手肘处,未曾经过打理的头发垂下来,没有他惯常的凌厉气息,倒还真像个带着妻女出来旅行的年轻丈夫,“怎么在这儿坐着?”   “谁让你这么晚……”她也没好气。   “你是舒楚的老公吧?”景滟客气对晏衡点头致意,“我是你老婆的同学。”   晏衡没说话,仅看向舒楚。他的意思是,只要你不反对,为避免尴尬和解释过多,我承认下来,当然不成问题。   不过没等到舒楚抉择,景滟的老公和儿子已经远远过来了,“那个,舒楚,方便不方便把电话给我。我老公明天有事要走,有机会的话,咱们到时候可以一起玩。”   “当然没问题。”舒楚和景滟交换了电话,简单告别后,她才跟随着老公、孩子走了。   “我们也走吧。”晏衡看了眼个子还很矮的凝凝,发现小家伙居然也在看自己。   “这是……”舒楚一时间思维短路,她从来没给这么小的孩子介绍过一个成年男人,“晏叔叔。”   “爸爸……爸爸……”   “什么?!”舒楚与晏衡面面相觑,怀疑这孩子脑回路出现了故障。   她正想解释,谁知凝凝居然从他们中间疯跑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朋友,你吓得你晏叔叔以为自己喜当爹了。 ☆、十五   不知怎么机场这会儿人流比刚刚要大得多,凝凝个头小、跑得快,很快消失在舒楚视线里。她愣在原地,急的眼冒金星,不知道该怎样才好,四处张望了半天,终于看见人流的末端,晏衡正把一个有些挣扎的小女孩抱过来。   ……   晏衡把孩子重新带到舒楚身边。   “凝凝,你吓死小姨了!”她蹲下来扶住凝凝的肩膀,“万一你跑丢了,再被坏人拐走了,你让小姨怎么跟你妈妈交待?”   “小姨,对不起……”凝凝愧疚地低下头去,“但我好像看见我爸爸了。”   “你爸爸?”舒楚头上冒了一层冷汗,该不会是程钧已经跟凝凝见过面又追来了吧?不,肯定还没有,如果是那样,她怎么能顺利把凝凝带出来?   “嗯,小姨,是爸爸,肯定是爸爸!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凝凝凑到舒楚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晏衡站在旁边听不到她们说的什么,但看见凝凝说完了,舒楚松口气的神情,他知道问题不大,也就没具体过问。      他们当晚在住的酒店吃的饭,舒楚点的是凝凝爱吃的海鲜,但凝凝却没什么胃口。   舒楚知道她是还记挂着下午在机场的那件事,于是从手机中找出一张照片,“凝凝,你看这张照片。”   凝凝看了照片,紧接着就蹙起了一对尚有些发黄的眉毛,嘀咕:“爸爸……?”   “不是,凝凝,你看错了,这个叔叔是演电影的。”舒楚看凝凝似信非信的表情,立时补充,“我知道你想见你爸爸。但是世界上有很多人长相接近。长得像你爸爸,不代表就是你爸爸。”   晏衡趁她说话,把舒楚手机拿到手上看了两眼,然后搁下,看着她笑了。   舒楚被他笑得发毛,瞪了他一眼,赶紧拿回了自己手机。   当着凝凝的面讲话不便,晏衡便发了条简讯给她:你就这么骗小孩?这张照片是合成的。   舒楚看到后,当即在输入框里敲了几行字,点击发送,继续劝凝凝吃东西。   小朋友意识到自己认错人了,未免有些遗憾,但听了舒楚的劝,倒是肯好好进食了。   同时,坐在对面的晏衡也收到了舒楚发的内容:凝凝下午在机场告诉我,她曾经在我姐手机里见过一张翻拍的男人照片。她一直把那人当成是自己的爸爸。今天她在机场看见一个和照片上很像的人,她就认定那人是她爸爸。所以我刚才向我姐要来了照片,用P图软件跟明星照片合成一下,哄哄她……   晏衡看完放下手机,没再多说什么,不过他的表情似乎有所隐瞒。舒楚注意到了。      晚上凝凝睡觉了,舒楚锁好酒店房间的门出来,约晏衡到海边的酒吧坐坐。   过年期间到三亚旅行的人特别多,故酒吧里不止有年轻人,还有带着孩子的大人,甚至五六十岁的中老年人,各个年龄阶段的人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和某些总弥漫颓靡气息的酒吧环境不尽相同,倒像是一个日常聚会的场所。   为求安静,他们择了一个室外的桌子坐下。   舒楚要了汽水,晏衡要了杯冰水,两个人看着不远处海滩上,尚在嬉戏的游人,有很长一段时间,谁也没开口说话。   之前去西宁的一路,都是寒冷的天气。人始终处于一种紧绷状态。现下到了南方,连夜风都是暖的,脚下沙地触感也是软的,在心情上,他们各自都放松不少。      “你和你堂姐有没有想过,和孩子的父亲摊牌?”   舒楚摇头,手臂撑在桌上,指尖无意识的在腾出水雾的玻璃杯上划,“你不知道,那个男人简直就是个疯子。当初对我堂姐执着得很,而凝凝可是他的亲骨肉……”   “那怎么会分开?我指你堂姐和那个男人。”   “不知道,我姐没说。但小道消息说是那个男的移情别恋了……但我想不至于,大概就是一些为了前途为了事业分道扬镳的原因……”她喝完汽水,扬手又问服务员要了啤酒。   服务员拿了一听啤酒过来,请舒楚稍等,要回去再拿杯子来。舒楚忙说不用麻烦,直接拿桌上纸巾擦了擦,拉开拉环饮起酒。   “我就绝对不会这么做。”   总是有事没事就能借机表达一下决心,真有他的……   她呛了口酒,咳嗽不停,晏衡忙坐近帮她顺着后背,“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咳……你问吧。”   “当初在美国,爷爷去世前后,我对你有些……冷淡,是不是……”他顿了顿,对上她的眼神,“那时候也让你对我失望了?”   失望吗?   当然是有一点的……   但是所有的恐惧和不安全感,并非完全来自于他。   “我们不提这个成不成。”她脸色一沉,灌了一大口酒,气总算顺了,将话题绕到自己约他今晚出来真正想问的事情上,“今天在机场,你找到凝凝时……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你真想知道?”晏衡卖关子。   “跟凝凝有关的对不对……?”她心里的答案呼之欲出了。   她记得以前拿PAD陪凝凝总玩一个叫“找不同”的游戏。系统给出两幅不同的图片,参与者找出有何不同之处。可以单机练眼力,也可以和网友比拼。   凝凝在这方面的表现非常出众。每次舒楚看得眼睛都花了,凝凝却能快速完成。   而下午她给凝凝看那张合成的照片,小姑娘应该也能看出和自己印象中的人有所不同。她只是相信了舒楚的话,认为机场里的人只是长得像她爸爸而已。   “凝凝的爸爸是不是叫程钧?”   听见他的问题,舒楚手里的啤酒瓶子倏掉在沙滩上,啤酒溅湿了她的脚趾和小腿。他抽了纸巾出来,本来想帮她擦。但舒楚哪好意思,夺过纸巾,自顾自埋下头擦了擦。   “凝凝当时跑开,我追到她,发现她正拉着一个男人的袖子喊爸爸。”   “可是你怎么会认识程钧呢?”   “别急,你先听我说。下午我下飞机,找到你们的时候,你不是和你一个老同学偶遇?后来她丈夫、孩子跟她招手,她就走了。你记得吗?凝凝也是在那时候跑掉的,我追过去,发现被凝凝拽着袖子的男人旁边,站着的就是你那个同学。幸好你同学当时解了围,说凝凝是你和我的女儿……而我会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是听你同学叫了他一声。晚上我们吃饭,从你手机上看到你哄凝凝的那张照片。我猜测孩子应该没有认错。”   “真是见了鬼!怎么会这么巧?”舒楚抱怨完再问,“那据你观察,那个程钧当时有没有怀疑?”   晏衡没有马上回答她,掂起已经空掉的玻璃杯在半空中,半晌才放下,说:“凝凝是不是和你堂姐长得很像?”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五官的确近似,但就像她下午劝凝凝所说的,我们不可能仅凭外貌判断一个人的身份或者她的父母是谁。   “既然你说,他就是回来调查孩子的事情的。那应该会很敏感。”他的话克制的点到即止,并不想让她太担心。   舒楚也没有再问别的,反而开始考虑起晏衡今晚最先说的话。如果劝舒莲和程钧摊牌的可行性有多少?   在她印象里,舒莲没说过程钧什么不好的地方,就知道他这个人做人行事偏激。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程钧也是三十好几的人,有了自己的家庭,也该比过去稳重成熟了。   在舒楚想事情时,晏衡叫来服务生,帮舒楚再要了听啤酒,自己依然是一杯冰水。      有个歌手坐在酒吧外廊的高脚椅上弹着吉他唱起歌,还是首粤语歌。晏衡听着曲调熟悉,问舒楚:“知道不知道是什么歌?”   她听见他的问题,才细听了一会儿曲调,“陈奕迅的《好久不见》吧。”   “错了。”   否定的声音不来自晏衡或者舒楚,而是第三个人,“舒小姐一定不怎么听粤语歌。《好久不见》的粤语版本叫《不如不见》。”   “木景尧。”晏衡站起来和来人握手。   “好久不见。”木景尧笑着,对晏衡亦对舒楚说。   舒楚认出来人就是曾在西湖边上假扮客户,透露晏衡消息给她的男人。她想如果不是他,现在的一切也许不是这样……   “不如不见。”舒楚特别小声嘟囔了句。   木景尧大笑,“舒小姐好像不太欢迎我。”   舒楚心里说“鬼才会欢迎你好吗”。但看在他是晏衡朋友份上,勉强挤出一道笑容,“木先生怎么会有这种误会呢?”   晏衡说:“舒楚,是我让景尧过来的。他这两天刚好在娱支洲岛。”   她用一个“你什么意思,上次还嫌耍的我不够”的表情看向晏衡,却见他促狭的对自己笑,“你想不想帮你堂姐?”   舒楚目光从晏衡身上转至已经在旁坐下的木景尧,后者一副置身事外云淡风轻的模样。   她理不出端倪,只好再问晏衡,“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们主动去会会程钧。”    作者有话要说:  晏老板,你老给舒老板要啤酒,自己却喝水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晏:你想多了。我只是看她爱喝… ☆、十六   程钧,男,32岁,原籍江苏南京,毕业两年后移民澳大利亚,已婚,育有一子,现任某世界500强医药公司高管……   舒楚不过提供了景滟的手机号码,没想到第二天中午,木景尧就把程钧的资料传到了她邮箱。她从头到尾看了两遍,名校毕业,家庭幸福,事业顺利。不得不说,这是一份相当光鲜亮丽的简历。要从这样的人身上寻找破绽,她认为恐怕很难。   晏衡收到了同样的简历,但只是大概浏览,等她放下手机,他说:“程钧这次回国不仅仅为了凝凝。他以她妻子名义投资了一家互联网公司,这次约了那家公司的负责人来三亚谈合作。”   舒楚穿着一条九分裤,上面是黑色吊带背心儿,外罩一件米白色宽松T恤,“有些大公司不允许员工私下发展个人业务。可既然是借着景滟的名义……”   “他投资的这家公司从事医药方面的O2O业务,除了投资,如果程钧只是给予人脉支持那算不了什么。但如若他借职务之便给那家公司便利,即使是以妻子名义投资,那也算被我们找到把柄。”   凝凝在他们所坐的伞下不远处玩沙子,舒楚早晨给她绑了个双马尾,戴了一副心型小墨镜,十分可爱。   舒楚不敢让孩子离开自己的视线所及太远,和晏衡说话期间,总时不时地看她一眼,“那如果他没有?单纯只是投资怎么办?”   “合法前提下,有能够利用的条件,没有人会选择‘不’。”他仰靠在座椅上,表情十分悠闲,“但如果真是没有,我们也可以做出些证据。”   “不行。”舒楚一口否决,“不管有没有,我们都不该拿这事要挟程钧。我姐肯定也不会同意的。”   “别着急,这只是个建议。”他说,“今晚有个餐会,程钧会到场。他老婆不是你大学同学吗?我们借这个名义先跟他认识一下。”      这次来三亚,舒楚是临危受命,并没带太多夏天的衣服过来,好在她压箱底的还有条到脚踝的黑色长裙,是春夏都能穿的布料。   她把头两侧的头发分别贴头皮编起来,顺到了背后去,这样去参加宴会,倒也不显得失礼。   晏衡这次并不在邀请之列,好在有木景尧的关系,他们能够顺利入场。   在场有几个人认出晏衡,前来打招呼,舒楚陪他一一应酬。不过直到宴会正式开始,她还未看到程钧的身影。      “舒小姐,舒小姐……”   舒楚听到背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诧异回头,和在场的商界名流比起来,她实在算不得什么,她没想到还有人认识自己。   “还真是你啊?”一个个头不高,有些中年发福的男人笑呵呵端着酒杯走近她,“你还记得我吗?前年我们有过合作。”   “王总,您说的哪里话。当然记得,您可是我的贵人。”犹记得那一年她生意很惨淡,但突然就来了个大单,而且非常巧合,要的都是他们库存里滞销已久的款式。这批货出手后,她立刻把那个库房转租了,而手上有了更多的流动资金后,她转变思路,不再大量压货,只做热卖款。   “哟,晏先生也在啊。”王某看见走来舒楚身边的晏衡,殷勤地说:“舒小姐,别谢我。那次跟你买的那批瓷器,也是因为我们连锁餐厅获得了晏先生的支持,他指定用你们工作室的作品……”   ……   等王某端着酒杯走远,晏衡忙跟她解释,“这位王先生致力餐饮业多年,早先我在国内实习,和他有些交情。但后来他经营不善,我帮他一方面是人情,一方面也是为了利益。至于确定跟你的工作室采购,也是考虑到你们的风格可以满足餐厅的要求。”   他这席话半真半假。   晏衡知道舒楚自尊心很强,那时得知她的生意跌入低谷,他就借着这件事顺手帮了帮她。事后没想让她知道,更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见王某。   “我知道……你是好意。”她头偏向一边,不愿让她看到自己的表情,“这事不管怎么说,我得谢谢你。”   没人知道她那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发誓不会挪动的死期存折里的钱,都被拿出来应急。接下来,如果能够谈拢的还是些零星的小订单,那她的工作室必然解散无疑。   也是因为这个“救命单”,她这两年一直把那位王总当贵人。现在算是明白了,这馅饼不是天上掉的,是晏衡撒的。   “嗯。”他松了口气,目光无意识地飘向签到处,“程钧来了。”   她深呼一口气调整状态,然后很自然挽上他的手臂,“我们过去吧。”      景滟看见舒楚时有些意外,但很快便给自己老公介绍起老同学,还开玩笑地称舒楚当初是他们系的系花……   “你好。”   “程先生,你好,我叫舒楚。这位是我的……”她有些为难地看了晏衡一眼,意思是你自报家门,但他好像故意让她为难一样,怎么都不开口的。   “你姓舒?”程钧微敛眉,对对面二人的关系似乎没什么太大兴趣,“这个姓氏很少见。”   “程先生还认识姓舒的人?”   “的确认识一个。”   “好了,都别站着了。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好好聊聊。”景滟脸上陪着笑,打断他们的话。      程钧防御意识很重,舒楚后来就没再问什么,仅坐在旁边听晏衡跟程钧聊生意场上的事。景滟插不进话来,过了一会儿似乎感到很无聊,说了声抱歉,去了洗手间。   但舒楚没想到她这一走,竟走了很长时间,坐在两个男人旁边的她感到尴尬,于是借着补妆的理由,去洗手间寻她,顺便也想起来走走透透气。      到达洗手间门口,刚巧有个穿蓝色亮片裙的艳妆女人推门出来,舒楚注意到她撇了撇嘴,她还想这女的怎么怪怪的,但真正进去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她听见了哭声,来自景滟。   “妈,你不知道。刚刚我们碰见我一个同学,也是姓舒,他对人家的态度立刻不一样了……”景滟在厕所里讲电话,门是关着的,“当初你们让我嫁给他,说他人好,工作好。我答应了,放弃一切跟他去了国外,可是现在呢?回来之前,他说那个女人给他生了孩子。如果他要是跟我离婚了,我和小阮可怎么办?”   原来景滟已经知道了……   舒楚心情复杂,不愿继续偷听,伸手等水龙头流出水,大概洗了洗,退出了洗手间。      当夜,她和晏衡算是最早离开餐会的一拨人。   半个小时前,景滟从洗手间出来时,舒楚甚至没敢去看她的眼睛。她依然活跃、热情,在外人面前给足自己丈夫面子。   舒楚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景滟认识程钧时,舒莲和程钧已经分手了,现在突然要承受这样的事,她心里不好过在情理中。      她把高跟鞋脱了,走在沙滩上,看夜晚的海浪一波波被推到脚边,远处的建筑物发出的光亮很有限。舒楚有些视物困难,加上晚上喝了酒,头晕,好在晏衡在旁边,她并不担心。   “不想走了?”   “只是有点累。”   “我背你回去。”   “……”   “你跟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不是不好意思。你背着我,就走太慢了,况且我也没累到那个程度。我想快点回去,凝凝一个人在酒店做作业,我不放心。”   “随你。”他拽过来她的手,看她眼睛睁圆,笑说,“你不是想走快一点?”   好吧……他拉着她,她的确走得平稳了……   “今天看见这个程钧,我突然有点后悔。”   “后悔什么?”程钧跟晏衡半毛钱关系也牵扯不上。   她今天找到的唯一突破口就是景滟对程钧前尘过往的介意,可如果拿同学做文章,她办不到。   “当初如果我们也有个孩子。那今天我们之间……很可能没有那么难。”   “晏衡,你真是……”她手背搭在自己额头上,实在忍不住笑起来,缓了好一会儿说,“也对,如果当初能生个孩子,到现在也是勉强可以到小区门口小卖铺打酱油的年纪了。”   “不过,我不会犯这种错误。”前面那些话,他也只是说说。毕竟舒楚和她堂姐性格差异很大,人家是温吞水一样,她却是一罐可乐,任人多摇几下,拉开拉环,她会炸的。他不想在没有保证的前提下,给她任何负担。   “我也是。”海风把她耳边的碎发吹起,但五官被黑夜模糊,表情不知是怎样的,“我也不会犯这种错误的。”   他下意识握紧她的手肘,“这种事可不能乱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她拍拍她紧张的手臂肌肉,才把那只钳制自己的手拿下来,“是你太敏感了。”      这一晚上,舒楚给凝凝吹完头发,跟她说了声晚安,熄灯躺在床上。   可不晓得为什么,景滟在洗手间的哭声总在她耳边响起,她有种很不安的预感,翻来覆去睡不着。   “小姨,快睡吧,再不睡就天亮了。”凝凝迷糊地提醒了一句,再翻个身,呼吸变得规律起来。   看她睡着了,舒楚松口气,不敢再闹出大动静,对着夜灯照亮的一小片地板空间发呆,随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放在旁边桌上充电的手机突然响了。   来电姓名显示,景滟。   都这个时间了,如果不是有急事,景滟肯定不会打过来。   她摁了接听键。   “舒小姐……”电话里传来的是男人的声音,他在喘息,而且声音很低沉。   “你是……程先生……?”   “对。你能不能来趟医院?”他说,“我老婆她……自杀了。”    ☆、十七   舒楚一头冷汗地起来换衣服,然后抽空给晏衡发了条信息。等到她开门,发现他也已经从门里出来了。   “别慌,我陪你一起去。”   她一个“好……”字刚出口,却见门里探出一个小脑袋,“小姨,你们要去哪儿?”   “凝凝,你自己在房间睡觉,小姨有点事。”   “可是……小姨我害怕。我刚才做噩梦了……你别走,留下来陪我行吗?”凝凝拽着舒楚的衣角不让她走。   “凝凝,要不这样吧?”舒楚尽量耐下心来跟凝凝打商量,“让晏衡叔叔陪你一会儿好吗?”   “不要!”凝凝躲到舒楚怀里,戒备看着晏衡,“我不喜欢这个叔叔,他都不笑的,说不定是坏人。”   晏衡:“……”现在意识到自己再搞形象工程可能已经晚了,而且最关键他不放心舒楚三更半夜一个人出去,“要不我们带她一起去?”   “不行,万一程钧他……?”   “我送你过去,我带她就坐在车里等你。如果孩子再找你,或者你有麻烦,我们可以马上见到面。”   舒楚征求了凝凝的建议,正好小姑娘不喜欢进医院,倒是没有意见,但就是希望舒楚能快点出来。   舒楚只好先答应了,晏衡从酒店借了车,送她到了医院门口。   舒楚临走前单是嘱咐了凝凝几句,没顾上和晏衡说什么,就急匆匆奔下了车。   那边门一合上,凝凝便有些紧张起来。她非常害怕得缩到角落里,以为只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晏衡就不会拿她怎么样了。   可是凝凝没有想到的是,舒楚这边刚走没一会儿,晏衡便从车上跳下来,走到她蜷缩着的一侧,拉开了车门……      舒楚来的一路上做了各种想象,但推开病房门,看见景滟靠坐在床上,嘴唇发白,手腕已经做过包扎,人并无大碍。   “哦,来了?”说话的是坐在沙发上的程钧,现在的他,和餐会上咄咄逼人、意气风发的那个男人区别不小,眼里布满血丝,衣服还是晚上那一套,“麻烦舒小姐陪陪她。”   舒楚对他点了下头,然后看见程钧走至门口时,关爱地回头看了一眼景滟,才走了出去。   “景滟,你好点了吗?”舒楚坐到她床边,问她话时,她却愣了好长时间没反应,舒楚心想不会伤心过度导致神志不清吧?   她正犹豫要不要叫医生来,就猛然听见景滟“哇”一声大哭,然后抱住了自己。   “好,好,没事了……”舒楚轻拍了拍她的背。   “对不起,让你这么晚赶过来……”虽然脸变得圆了,但景滟还是美人胚子,这会儿哭的梨花带雨的,看着挺可怜,“但是我也没想到会成这样,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他的。我没想过要死。”   “夫妻吵架总是难免,何苦闹到这种境地?”舒楚帮她调整了背后的枕头,让她坐得舒服些。   “你老公看着那么爱你,所以你根本不懂。”她摇头苦笑,“我们之间出现了一件很棘手的事情。我没有别的法子了……”      程钧坐在走廊里摸出烟盒时,恰巧有个护士走过去。对方看了他一眼,他想起这里不能抽烟,下意识把烟盒捏扁了,走至走廊转角处,踩开垃圾箱的踏板,把烟盒扔了进去。   医院里充斥着的消毒水味道,让他没有一丝困意。而这里的灯光明明是白色的,但他看到的一切却泛着蓝滢滢的光。   程钧还记得小时候老师教“blue”这个单词的情景,老师一遍遍带着他们念,然后解释说除了表示颜色,blue还有忧郁的意思……   透着伤感,但不代表绝对的消极,就像过去的回忆。   前不久,他去见了他多年前的恋人。她外貌没什么变化,但不再像过去一样留有厚厚的头发帘,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如果不是听说孩子的事情,他想那次再碰面。他肯定会对她露出友好的笑容。   那个姑娘,在他心里依然很美好。任何人都配不上,包括他自己。      “爸爸?”   有个披头散发的小女孩跑到程钧身边,这样叫了一声,然后又后退了半步,摇了摇头,“你不是……对不起,叔叔我认错了。”   小女孩看着眼熟,程钧看到陪伴她而来的晏衡,很快对上了号。   是了,在机场她就认错了自己,而抱她离开的就是晏衡。当时匆匆一瞥,他跟本没往心里去。今天和晏衡碰面时,自然想不起这回事。   但是现在……   “小妹妹,你刚才叫我什么?”   凝凝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虽然对晏衡这个不大笑的叔叔没什么好感,但毕竟比较熟悉些,凝凝仰头望向他,见他没反对的意思,凝凝才低声说了“爸、爸”两个字。   “你妈妈是不是叫舒莲?”   “你怎么知道的?”凝凝睁大眼睛看着程钧,“你真是我爸爸?”   晏衡这时眼明手快得将凝凝揽到自己身后,让程钧扑了个空,“程先生,你妻子现在躺在里面。她因为什么变成这样,你我心中都清楚。你已经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了,我奉劝你最好不要做给自己和他人都带来痛苦的事情。”   “你到底是谁?”程钧阴鸷目光看向晏衡,而后者神色从容,并不回避。   “如你所知,我女朋友是你妻子的大学同学。但比起我女朋友,我对你处事的成熟程度,显然更有信心。”晏衡看了眼身边的小女孩,揉了揉她头顶蓬蓬的头发,“不然我不会带舒凝来见你。”   “你真是我爸爸吗?”凝凝听不懂晏衡在说什么,她只是一味重复自己刚才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   可她人仍然藏在晏衡身后,多少有些近亲人情怯。   “你今年7岁了?”程钧鼻音变重,蹲下轻轻拉过小姑娘的手,让她站到自己面前来,很珍惜的上下打量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是七岁半了!”凝凝纠正他,眼泪不争气地淌了满脸。      半夜从医院回来的舒楚,进宾馆房间就瘫倒了,她入睡很快,可是一直浑浑噩噩的做梦。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有一只凉呼呼的小手在自己脸上“啪嗒、啪嗒……”轻轻拍,她说了声,“别闹,再让我睡会儿。”那只小手就不见了。   接下来是开门的声音,她模模糊糊听见一个男声和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说话。   她很想让他们别说了,没看姐在这儿睡觉呢吗?但是张了半天的嘴,却怎么都说不出话。   她努力抬起胳膊,或者伸伸腿,结果也都失败了。   不过她倒不慌张,放松了意识,心想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再继续睡会儿,然后竟然就神奇的醒了。   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晏衡,他今天破天荒地穿了一件T恤,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脖子上还挂着一副耳机,下颌打理得格外清爽……   “被鬼压床了?”   她“唔”了声,揉闷痛的额头,“你怎么知道?”   “你刚才一直说梦话。”他扶她坐起来,“是我把你摇醒的。”   “我都说什么了?”她表现得有些紧张。   “你有什么秘密?不能让我知道的?”他事先脸上那点悦然的表情,这会儿减去了一半。   “成年人嘛,难免有一些自己的隐私的。”舒楚支支吾吾地说。   “小姨,你快起床吧。”凝凝特别高兴地扑到她身上,“我和晏叔叔都去海边跑了一圈了。”   晏叔叔?   昨天凝凝看晏衡还十分有敌意,今天他们关系怎么就变好了?   “凝凝,你不讨厌晏叔叔了?”舒楚试探地问。   “为什么要讨厌。”凝凝一副很不明白的样子,“我和晏叔叔有我们的小秘密。”   “什么秘密呀?”舒楚把凝凝放到床上,亲密地抱着她,“告诉小姨成不成?”   “不行,小姨。”凝凝学她刚才的模样说,“我们小孩子也是有自己的秘密的。”      今晚就是大年夜了,晏衡提前在另外一家宾馆定了一桌好菜。   舒楚问他,木景尧是否会和他们一起过年?晏衡告诉她木景尧早就回苏州过年了。她哦了声,没再继续问别的。      晚上他们吃完饭回来,聚在晏衡那间房间看春晚。   舒楚总有五、六年没看过春晚了,平时也很少看电视,而且这次还是和前男友,外甥女一起,对她而言,这体验也着实够新鲜了。   凝凝看了头几个节目就睡着了,舒楚抱着她,也是不停往下点头。   “你困了,就带她回去睡吧。”   “好,那你也早点睡。”她说完,等着他说句“晚安”,就带着孩子撤回房间。   可是晏衡说的是,“我不睡,我还想再看会儿。”   “真的……那么好看?”她不禁向电视屏幕上看过去,想说我怎么不觉得呢,但不好打消他的积极性。   “想等到新年来,反正也没什么事,打发打发时间。”   “那你等我一下。”她把凝凝抱回房间,过了一会儿又折回来,“我陪你看。”   晏衡没意见,“要不要喝点什么?”   “椰奶。”她知道酒店冰箱里就有。   晏衡用装红酒的杯子,倒了一杯椰奶过来,给她,“国内是不是除夕都流行看这个?”他下巴朝电视机抬了抬。   “嗯,差不多吧。”舒楚喝了口冰镇的椰奶,嘴里顺滑舒坦,但是那甜味却把馋意给勾出来了,她眼睛飘到柜子里的泡面上,“国外新年做什么?我指公历新年或者平安夜。”   “就是你了解的那些。”他眼睛看着电视说,“不过这些节日对我而言没有什么不一样。   下属休假,他早点回家睡觉,就是这样而已。   他说着话,她已起身朝放着很多快速食品的柜子走过去,纠结了半天吃什么口味的,才终于取了一盒下来,没顾上回头,舒楚直接问他,“你饿不饿?”   “是饿了。”   他的声音近的……居然就响起在她耳边,不久前还老实坐在沙发上看节目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走到了她的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小朋友,你被绕晕了,和不笑的坏叔叔相处,在车里还是在宾馆里,到底有何不同……? ☆、十八   “那……你到底要吃什么口味的?”她把自己拿的那盒番茄牛腩的放到一旁,很认真的给他建议,“这里有香菇炖鸡,红烧牛肉,麻辣牛肉……”   “有没有晚香玉口味的?”他嗅了嗅她耳鬓旁的头发,手从她腰旁绕过去,没有碰到,仅是渐渐向上抬高,完全是一种从柜子里要拿食物的姿势,却比直接碰到还让她脸红耳赤,“哦,大概还包括了玫瑰、紫罗兰、雪松的味道……”   “没……没有这些口味……”舒楚结巴起来,心跳变快,余光瞄到他另只手要圈上来时,迅速矮身绕出他的包围圈,“那个,我困了,你自己看吧。”   说完不等他开口,就迅速跑到门口……   晏衡以为她这就走了。谁知道她门打开了,竟又特别回来拿了一趟自己挑的那盒方便面才从他房间遁了。      十分钟后。   舒楚在自己房间边吃面条边感叹,晏衡简直就是狗鼻子。居然连香水后调的味道都能辨别出。   不过用手机点开网页确认后,舒楚才发现什么紫罗兰、雪松、玫瑰……纯粹都是他在胡扯,亏他刚才还能说的那么一本正经……   这时……   “小姨。”   “凝凝,我吵醒你了?”   “没啊,不过小姨,你吃的什么那么香?”凝凝坐起来望着她,舔了舔嘴唇,“可不可以给我也来点啊?”   舒楚:“……”      一夜好睡后,第二天醒来,舒楚看到了手机上舒莲的信息。她说,自己正在赶来三亚的途中,而且她强调这次过来是为了和程钧见面。   她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会让舒莲有了这样的决定,毕竟之前她是对程钧避之唯恐不及的。   不过直到她和晏衡带着凝凝在餐厅吃早餐时,看见自进门便直接朝他们而来的程钧,她才意识到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要告诉他?”程钧不会自己上门,不是自己,那就肯定是晏衡告诉他凝凝在这里。程钧多半应该已经知道凝凝是他女儿了。   舒楚心里有一万团火往嗓子眼冲,但是她告诉自己必须冷静,晏衡不是脑子一热就做随随便便做决定的人,她宁愿相信他有自己的理由。   “我先不说原因,先说结果。”随手抽出一张纸巾擦手,他口气很平静,“程钧答应不会再争夺凝凝的抚养权,还会根据舒莲的意愿提供一定数额的赡养费。他唯一的要求是,希望能在不影响她们母女生活的前提下,不定期探望凝凝。”   “不可能。”舒楚不敢相信,“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没什么不可能。我不过是在对的时候,做了对的事情。”   他这话说完,程钧也已来到他们面前,舒楚不方便再继续问下去,她看到凝凝扑进他的怀里。   父女相拥的画面,舒楚看得有些不是滋味。   晏衡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说:“放心,过了今天。你堂姐的心结会打开。”      这一天,四个大人一个孩子,度过了他们一生中最特别的一个大年初一。   舒莲一个多小时后,也到达了酒店。   她和程钧单独交谈时,为了留给他们充分的空间,晏衡、舒楚带着凝凝坐在很远的位置上等待。   舒楚要了杯柠檬茶,晏衡要了杯温水,另外还给凝凝点了一杯她喜欢的鲜橙汁。不过平时喜欢酸甜口味的小姑娘,今天却始终没有喝过一口。   她好几次要过去和爸爸妈妈在一起,都被舒楚拦下来了。最后没办法,舒楚只能把凝凝暂时送到楼上。凝凝岁数还小,有些事情让她听到,难保不会是一种伤害。   “你去医院探望你同学时,我带凝凝去见了程钧。”晏衡对自打从楼上下来就一直观望远处局势的舒楚说,“这件事没有提前取得你的同意,的确有不妥的地方。”   她回过目光,“不管怎么说,瞒下去不是好办法。程钧迟早会发现。而你利用人性没错,他当时对景滟内疚,的确是个好时机。”   “利用时机仅是一方面。你跟程钧不过见过几次面,对他不了解。而你堂姐,虽然对他算了解,但当局者迷。一旦牵扯到自己的女儿,她不敢下任何赌注。”他顿了片刻,继续说道:“我以前见过你堂姐,大约知道她是怎样一个人。不难想象,程钧当年应该很爱她。但既然同意分手,那么只能说明程钧并不像你认为的,在感情方面总是失去控制。他应该有理性的一面。”   “所以你才认为应该给他一个机会?”   晏衡否认,“我从来是站在你这边的。程钧怎么样,跟我没关系。我没想过给他什么机会,纯粹是在帮你还有你堂姐。”      程钧还要回医院照顾妻子,那天的谈话并未进行太长时间。他走后,舒莲脸上虽有非常明显的疲惫,但也有释然。   舒莲答应了程钧提出的探望要求,程钧亦承诺让舒莲抚养凝凝到孩子长大成人。至于细节上如何操作,舒莲没有提及,舒楚也没再过问。   事情解决了,舒莲决定带凝凝回苏州继续过年。   当天下午,舒楚和晏衡送她们母女到机场,临告别前,舒莲又特别要求和晏衡单独谈谈。   舒楚在旁纠结等待了好长时间,但直至他们回去的路上,她才有机会问晏衡,舒莲都跟他说了什么。   晏衡转动方向盘,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没什么。”   “算了,你不说,我也大概知道是什么。”她看了眼他的神情,发现微微皱着眉头,没有任何要辩驳的意思。   “明天我需要提前回美国。”   他们在西宁达成默契,和平相处到她年假结束。所以,她原本以为还会有几天时间,可是万万没想到,现在他会主动放弃,“是……因为我姐和你说的话?”   “不是。昨天你走后,我接到公司打来的电话。是工作上的事情,需要马上回去处理。”   “可是如果你明天走,我还欠你三天怎么办?”   “留个念想吧。”他抽空看了她一眼,“或者留到下辈子再还也无所谓。”      他们只剩下不到一天的时间去相处,舒楚提议一起提前过一次生日。晏衡接受了她的建议。他们分头操作,他负责去寻找气氛好的餐厅,而舒楚则负责去定做蛋糕。   晚上八点,舒楚按照晏衡发来的信息找到了那家餐厅。他虽然不算浪漫的一个人,但品味向来不错。   就像这家餐厅,氛围是她喜欢的,而且因为位置较为偏僻,在新年期间也没有很多人。   她把蛋糕从盒子里取出来时,晏衡的表情简直可以用匪夷所思来形容,“舒小姐,我想你解释一下这个蛋糕,你构思的点在哪里?”   “这半边是火山,这半边是大海。”就像你和我。这世界上本来怎么都不可能在一起的两个人,都撞到了一起,那么火山和大海被组合在一个蛋糕上有何不可?   “好吧……别出心裁。”   她看他耐人寻味的表情不急着说话,而是往上面插了一圈蜡烛,没有特意去数插了多少根,随口说:“你别不满意。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下一个陪你过生日的人还不知道是谁……”   他找出火机,挨个点燃蜡烛,“大不了,过完这次,我以后都不过就是了。”   她在心里默默跟着说了个“是”。   没有你陪着的生日,对我而言,意义也不大。      餐厅送了酒,他们一边喝酒一边吃东西,都很克制的没提任何过去的事情,只说了近几年各自工作生活上的见闻。   舒楚最后记不清当晚自己是怎么回的酒店。   她只记得吃了些甜腻的蛋糕又喝了很多酒,胃里难受得厉害,在酒店房间里,她起身摇摇晃晃往卫生间跑的时候,有只很有力的手臂及时搀住了她。   她对着马桶吐了一会儿,转身,眼前就立刻被递来一杯盛满温水的杯子。漱完口,她洗了把脸,被搀回床上,然后就人事不知了。      第二天上午,她醒了,迷迷糊糊摸到手机看完时间,就迅速从床上起来了。尽管心里认定他多半已经走了,可是仍旧存了一丝希望,于是跑到他房门口,大力敲门。   门竟然真的开了。   她忘乎所以扑到了他怀里,他回抱住她,“放心,我不会不告而别。不过我已经叫好了车,你不用特意陪我去机场,我们就在这儿道别。”   松开手臂,她努力挤出一丝笑意,说:“反正,我也没有别的事情要忙,不如就陪你过去。”   她很想好好珍惜最后一点相处的时间,因为下次再见面,不知道又是多少年以后的事情了。   “你昨天喝多了酒,应该留下来休息。况且你知道我不喜欢在公共场合告别。”晏衡抬手看了下腕表,“现在离出发还有十分钟时间,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她仍然站在门外,他仍然站在门里,他似乎连让她进门的意思都没有。   沉默了一会儿,她下垂着的头摇了摇,“没了,没什么可说的。”   “小楚,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他再次认真地问,“确定没有?”   她抬头看着他,他的背后是日光,而她的身后只有酒店走廊里的灯光,“……一路顺风。”   “好。”他噎在肺里的空气这下全部吐出来,可感受不到任何五感通透的感觉,胸口的窒闷感反而更加重。      晏衡关上门,走回房间中,蹲下来,一点点拉上箱子的拉链,拉到一半,忍不住自嘲一声笑。   前两天为舒莲事情周旋时,他尚且拥有清晰的思维,而事情一旦到了自己身上,他未见得比那个程钧冷静到哪里去。   他直起身子,看到桌上放着昨天和她去的那家餐厅送的优惠卡,上面印制着“百年好合”四个字,很是讽刺。大约是服务生认为他们是情侣,才特别派发了这个主题的卡片。他拾起卡片,正要扔进垃圾篓里去,突然听见门又响了。   舒楚过来找他前,他已经跟前台报了退房,只是刚才说好是半小时以后,现在就来敲门,清洁人员未免太快上门了。      “你说的,还有十分钟。”   还以为是清洁人员上门的晏衡一打开门,就听见舒楚说了上面这句话。   “不……”她拿起他的手腕,凑过去,看了眼表上的时间,吸了吸鼻子,有点委屈地说:“只剩下五分钟了。”   “……你?”   “对……”她踮起脚尖,凑得很近,对上他的眼睛,“我改变主意了。”   柔软的嘴唇主动贴上来时,他还愣了几秒钟。   现在是什么情况?   是以前那个死皮赖脸的女孩又回来了吗?   “你不要反抗,因为反抗也没用。”她终于推着他磨蹭进了门里,用脚向后把门踹上,“不过放心。知道你有洁癖,我刚才回去特意刷了个牙才过来的。”       ☆、十九   进行到还剩下三分钟的时候,因为得不到任何回应,她没信心停下来了,然后趴在她肩膀喘了好一会儿气,“你能不能好歹给点回应?我现在都主动示好了……”   她认为是晏衡在度假村跟她表白要求和好,她没同意,自尊上过不去,大概期望着她姿态可以放低,她才傻了吧唧过来亲他。   “我什么时候说过想要你主动了?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他嘴角明明有笑容,语气却有点阴阳怪气,看在舒楚眼里,就完全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行吧,是我自作多情了。”她推开他,转身就走,“你走吧,别回来了。再也别回来了!”反正您也不是第一次走人了!   他及时抓住她手臂,“你就不能等我把话说完?”看见她水亮的一双眼睛,嘴唇有点肿,头发乱蓬蓬的,不由心疼,“你能主动,我很高兴。但这种事情,我认为还是我主动比较妥当。”   他拿起她的手放到自己腰上,低头亲她眼角,那里的肌肤最为娇嫩,不应该被咸湿的眼泪侵占。   “那你今天还走吗?”她视线越过他肩膀,看到后面墙上挂钟显示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走。”晏衡见到她再次失落的表情,有些好笑地安慰她,“傻瓜,我走了又不是不回来了?”      晏衡离开的三天后,舒楚坐飞机回到了工作的城市。   一切按部就班,她依然要面对那些宁愿赔本也要打价格战的竞争对手,还有百般挑剔又不断催工期的客户,忙的焦头烂额。不过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次过完年回来,舒楚变了很多。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疯狂加班,也不再把什么事情都抓在自己手里,除了麦明,开始重用几个一向表现不错的老员工。   下班回家以后,她开始研究菜馔,一样一样做来尝试味道,然后根据晏衡的口味,把做的满意的几道菜的制作过程详细记录在手账上。   再来就是拿起画笔重新画画,不知不觉的,她画了很多记忆中,他们曾经相处的美好画面。她打算攒的多了,就做个集子出来,也算对过往经历的一种纪念。   工作、业余生活被填充满,她起初也没觉得异地恋是什么难熬的事。他们一周维持在两到三次的视频联系,不过后来,他可能是太忙了,她不想打扰他,减少了通过聊天工具给他发送信息。      这样的状态维持了一个多月,直到三月下旬,因为舒楚工作室组织了一个安排艺术家外出采风的活动。她怕晏衡会在她离开时回国,故提前一周多和他联系,想确认他是否会在四月回来?可是直到第二天,她也没有回复自己任何内容。   舒楚安慰自己他应该是太忙了。饶是这样想,脑海里却克制不住反复回忆他在三亚时说,“我还会回来”这句话的表情。最后,不知道怎么搞的,她越想那情景就越模糊,到最后她甚至怀疑,他到底有没有说过那样的话。      这一天,她临时从公司回家取资料,却发现对门是开的,舒楚以为晏衡回来了。刚要走进去找他,就看见一个男人陪着一对夫妻走出来。   “打扰一下,我想问一下,对面这套房,是要重新租出去吗?以前住在这里的那位先生他不租了?”   “是的,那人已经退房了。”穿着藏蓝西装的男人大约是中介公司的人,回应了舒楚的问题,“我带新房客过来转转。”   “那,他退房大约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是前天吧,对方押金也不要了,打电话到我们公司说不再续租了。哦,还是个美国长途打来的。”   舒楚讷讷站在原地,一直看着那三人走远……   她和晏衡就是前天失去联系的,现在得知他退了房子,本就不安的心情变得更复杂了。   她当即拨通黎乙电话。没有明着问,东拉西扯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通过黎乙的话,她知道晏衡在美国一切正常,只不过工作格外繁忙。   她只好借此自我安慰,认为是他漏掉了自己那条询问的信息。      第二天,干燥的城市自立春以来迎来第一场雨。   老人说春捂秋冻,舒楚今天穿少了,等停好车进电梯上楼,连着在电梯里打了好几个喷嚏。   来到办公室,她放下包,走到茶水间里,准备冲泡一杯姜茶给自己喝。   茶水间门口正对着客服所在的工位,应该是不知道她在里面,外边有两个客服在聊自己的私事。   “我男朋友最近总不耐烦跟我说话,回家就是摁着电脑打网游。丢了电脑,就是拿起手机刷网页。”   “慢慢你习惯就好了。像我这样结婚了几年,你再看看,估计到时候你连感叹他对你冷淡的心情都没有了。”   “那张姐,是不是男人新鲜劲儿过了,就对你不上心了?”   “别胡思乱想了,专心工作吧。等咱们中午吃饭,姐再好好给你说道说道……”   ……   舒楚站在茶水间里,扒开百叶窗,看着灰色城市中的车龙一会儿,等手松开时,窗叶上的灰尘溅到她的手指上。来都水池边,她打开水龙头冲洗。   哗哗水声呼应着外面呼呼的风声,她倏感到胸口好像堵了块石头。想起刚刚无意听到的谈话,不知道那些经验是否可以套用在自己和晏衡身上。   她将杯沿放到嘴边,缓缓喝下去一口辛辣的姜茶,可还是被呛得咳嗽。      下午舒楚请完工作室的小伙伴们下午茶,然后没能等到下班就先离开了。   早晨喝的姜茶未能奏效,她头晕得厉害,打开任何资料看都看不下去。无可奈何,只得将剩下的事情都交给了麦明处理,自己回去休息。   听人说感冒了要多补充维生素,好的比较快,她就在小区附近的超市买了些草莓、橙子、牛油果,又补充了麦片、牛奶等常备食物才开车回到住处。      在家里她头疼得睡不着觉,便坐到桌前,拿出自己平时涂鸦的素描本,开始画画。   本来也没有特意想好要画什么,但是涂了两笔,就出来了一个男人的大致轮廓,待一点点补充完细节,男人竟完全是晏衡的样子。   舒楚用裁纸刀把那张线稿从本子上割下来,本来还想用水彩填充颜色,但精神实在不济,就想先在桌子上趴一会儿,可没想到她真的睡着了。   可能是穿的少了,加上暖气已经停了供应,她做梦梦见自己孤身一人,走在一条结冰的铁轨旁边。   天上挂着一轮惨淡的太阳,四周也没有人,她不停地走啊走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到头。   远处有一排枯树,被风吹的东倒西歪,她感觉自己如果再瘦一点,恐怕要被大风刮倒。   实在感到累,她萌生停下来休息的想法,可低头一看自己鞋子破掉了,脚趾还从鞋里露出来,很是狼狈。她就打消了想法。   幸好这时,她从口袋里摸到了自己的手机。她喜出望外,控制着已经冻得不听使唤的手指,打算用手机求救时,她的手机自己倒先响了。      “喂?”舒楚揉揉眼睛,看见自己桌上摆的木制梅花鹿模型,和各种画笔,才有点清醒过来。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   “怎么不开门?”电话里的人说。   “开门?”她被手机铃声吵醒,下意识接听了电话,耳朵里嗡嗡的,人是懵的,“开什么门?”   对方这时居然笑了声,说:“我在你家门口。”   “……”   ……      十五分钟后,舒楚在厨房中关掉了火,把方便面从锅里盛出,然后很小心的用勺子把七分熟的荷包蛋舀到碗里,最后淋了一些汤上去。   她没有用方便面的调料包,而是切了蔬菜和面一起煮熟,用家常的调料辅味。很清淡口味的面条,适合坐了很长时间飞机食欲不振的人吃。   “好了。”她把碗放到餐桌那边去,然后人精疲力竭倒在沙发上,无力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感到额头上覆盖上一只手,她没好气得把那只手推走。   确定舒楚没发烧,他松了口气,“最近都没好好休息?脸比上次见面还瘦。”   她想说你还好意思问?是谁要回国居然都不跟她说一声的?而且稍微一忙,连主动联系她一下都不会?简直越想越委屈好吗?   “你现在这样,”他在旁边坐下来,和她一样姿势把头靠在沙发背上,侧过脸面向她,“该不会是生我的气吧?”   “并没有。”舒楚站起来,有意和他保持距离,“你吃不吃?不吃我去吃了。”   ……      他吃着面条,她从柜子里抱了被褥给他铺床。客房堆了她的好多杂七杂八的东西,难免有些乱,算不得整洁。   她有一秒钟冲动,想把自己睡的主卧让给他,但很快打消了想法。活该,谁让他无缘无故退掉房子的。   一切准备妥当,舒楚去客厅喊人,但没看见晏衡的影子,往回走了几步,发现他正站在自己房间的桌子前,手里拿的是她睡过去之前画的那张画。   “谁准你乱看的?”她抢过画,随便抬起几本桌上摆着的杂志,胡乱把那张画塞进去压好。   “你画的是我,我为什么不能看?”   “谁说我画的是你?我都记不清你长什么样子了,我怎么可能画的是你。”   “对不起。”他听出她话里有话,“最近实在忙,没顾上回来看你。”   借口……   就算再怎么忙,人过不来,那连主动打个电话,发一条信息都不能吗?   她生气地抬头望他,这个角度,不知道是不是灯光原因,微微晕眩,“你为什么要退掉房子?”   她甚至以为他是不打算回来了,这几天过得提心吊胆的,偏偏还联系不到他,天知道她有多着急。   “你不是最讨厌我乱花钱?”   “先生,请你不要岔开话题。”她以手指戳他心口位置,“我在说你退房的事。”   他顺手抓住那只不老实在自己胸前作怪的手,“我没岔开话题。以后我回来,就跟你住在一起。为什么还要另租一套房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多么理直气壮的理由 给您点赞 ☆、二十   “那为什么不回我的信息?”他就是有一秒钟把她眼泪逼出来的本事,现在他这么说,显得她特别矫情。   他手机调到静音模式开会,等看到消息时,算了算时间,她那里已经是深夜,就没好意思打扰,但却吩咐了助理帮他退掉房子,又订了回国的机票。   而他离开公司回国那一天,黎乙也告诉他,舒楚曾打来电话询问他的情况。他本来奇怪她为什么不直接问自己?但自认虽然其他经验比不上,但恋爱经验绝对比晏衡丰富的黎乙表示,女人就爱旁敲侧击的查岗,这是她们的天性,说明在乎你。他就没多想什么,安心登上飞机,谁知道一回来就见到了一个病怏怏、气恹恹的女人……   “你以后要找我,就直接给我打电话。”短信容易被他忽略。想到她平时节俭的性格又说:“电话费给你报销。”   “你觉得我是怕花钱?”她简直气得无话可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不理解她体谅他的苦心,“你为什么不能主动联系我?”   “我这不是主动来看你了?”通讯工具里说来说去也就那几句话,哪有亲眼看见她,握着她的手来得实在?   “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舒楚甩开他的手,“你这样,难道你以前女朋友就受得了你吗?”   “好像受不了。”他蜷起食指,用关节刮了刮她下眼睑,轻声哄:“都快要被气哭了,怪可怜。”   这人分明就是皮痒,舒楚拿起枕头要揍他,被他半路灵敏拦截,颇无奈地问她:“你要怎样才能不生气?”   “你现在把短信回了。”   “现在……?”   “不可以?”   “你说的。”他掏出手机,在上面敲了一行字,“回好了。”   她看完差点气得摔倒,“你这写的是什么东西?”   “写的是,你原谅我,我就亲你一下。”   居然还敢再重复一遍……   我不仅要原谅你,还得让你亲,为什么占便宜的永远是你?   “没关系,你不原谅,我也愿意效劳。”他很大方地说。   “……”舒楚无言以对,一不作二不休把人赶到门外,再一把将门关上。      这一晚,她入睡很快,不过早上五点多钟就醒了。他在对面房间里,她心里沉甸甸的,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最后决定起来到厨房煮奶茶给自己喝。   茶煮好,舒楚窝在沙发里慢慢喝下去半杯,想到客房的床上好像连个床垫都没,这一夜过去了,也不知道他睡得好不好?      来到客房门口,她犹豫了半天,好几次强迫自己掉头回房,但最终手还是不听使唤地打开了门。   窗帘是她搬来后换过的,遮光效果好,而他不像她一样有开一盏小夜灯睡觉的习惯,现在房间里很是昏暗,她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楚了。   晏衡这会儿的睡姿是侧身向左,压迫着心脏,很糟糕的习惯,一度被她纠正过来,现在不知道怎么又重蹈覆辙。   她轻轻叹口气,走到他床前,怕吵醒他,当然不可能直接搬动他的身子,而是撩开左侧的被子。   果然,没过多久,他就扭头向右侧过身去。   这招真是百试不爽。      三个小时以后,睡醒回笼觉的舒楚起床洗漱完毕,来到客厅,看到晏衡正好把两个盘子端过来。   今天的早餐由他负责做好,包括煎蛋、煎火腿肠,还有加热的虾仁蛋黄酱饭团,及一杯温度正好的牛奶。   “谢谢,早餐很可口。”她穿着睡裙,外边披着一件宽松的粗线毛衣开衫坐在餐桌旁说。   “等下有什么安排?”   舒楚把一段香肠放到嘴里,缓慢地咀嚼,“没有安排。下雨天的周末,当然要在家猫着。看看电视剧再好好睡一觉。”   “那就是没有安排。”他完全忽略了她后面说的完美计划,“我们去博物馆吧。”   “可是外面在下雨。”以为他只是随便提议,她也没当真随便应对了一句。   “我开车带你去。”   “你知道博物馆周末人多少吗?”她吓唬他。不过也不只是因为自己懒才不想出门,还有其他的原因。   “旅游淡季加上下雨。人应该不多。”他说,“以后有机会我们再去上海博物馆。”   那次王应天请他们吃饭,她说过想去上博看瘦金体,想不到他还记得。   舒楚默默喝完一杯牛奶,“那好吧,我去换衣服,你吃完我们就走。”      她房间里有一个斗柜,置放一些零碎的东西。舒楚从柜子最下面那一层,取出一只口罩戴好。然后就这么戴着出了门,直到博物馆里也没有摘掉。   晏衡起初以为她是因为感冒未完全痊愈怕再被传染的缘故,倒也没多说什么。      老实说,今天他们来的这处场馆对舒楚来说并不陌生,刚来这个城市第一年,每一两个月她都要来一次。但是没想到,她只是对展品较为了解,晏衡却是到了精通的地步。   一层展厅的展品,他顺着历史脉络从远古一直讲到唐宋,不仅熟知每样物品的工艺、材质,还知道其中较为珍贵的某些展品都过了哪几道手,哪一年由私人收藏家捐献给国家,或被高价从国外购回……   “看过几本博物馆收藏图鉴,所以知道。”他解释的轻飘飘的,好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她报出两三种丛书的名字,问他看的是不是这几种。   晏衡点点头,说:“你怎么知道的?”   那几套大部头的书,价格最低一套都要3000多块钱,她扔在网上的收藏夹里一直没买,一方面是觉得价格有些贵不舍得,另一方面也是怕买回来没时间看。   “对了,上次看到你家里有一本平装的红楼梦上册,想帮你补上,但发现已经绝版了。不过我倒是拖朋友帮你在旧书网买到一本下册,九五成新。回头我让他直接寄给你。”   舒楚“唔”了一声,没想到他连这种小事都注意到了,有点小小的感动。      一层没有禁止拍照,她低头拍完一个陶塑,起身看见五步外展出的一个石棺旁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穿汉服的女孩。   博物馆为了保护展品,灯光配置的不是特别明亮,以致女孩的脸在光线下惨白惨白的(应该也有特别化了妆)。甫一看见,舒楚真的吓了好大一跳。往后退了半步,被晏衡接住了。   “博物馆为什么要在石棺旁设置休息座椅?”他有些费解,没带她继续往下面的朝代看,“我们上去吧,上面有你喜欢的明式家具。”   舒楚点了点头,“这里好像也有点冷。”   他把外套脱下来要给她披上,她忙摆手说不用了,到上面就好了。      家具展厅中,志愿讲解员周三上午和周六下午,免费为参观者讲解。   今天是周六,正好被他们赶上。   参观途中,由于讲解员口误讲错了几个地方,舒楚随口纠正了几回。但跟着听讲解的人似乎觉得她讲的有道理,频频回头用有点敬佩的目光看她。   她担心自己再说什么,就太拆人家台了,拉着晏衡打算离开,可不想竟被那名女讲解员叫住,“美女,我看你也是位行家。正好,我下面就要讲这张紫檀书案。你能否说说案和桌有什么不同?”   舒楚莞尔,“书案和画案的腿足是缩进设立的,桌腿一般是和桌面或束腰齐平的。”   “我还以为是碰上行家,原来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年轻的女讲解员得意地笑了下,成功借此重新引起在场听众的注意,“除了刚才她说的,在中国文人心目中,案的精神意义要高于桌。这也是二者的重要区别。”   ……   舒楚拉着晏衡从人群里出来,有点自讨没趣地说,“我就不该乱说话。反正对这些感兴趣的游客会事后详细看讲解牌或者上网查证。不感兴趣的人,至多也就是听个热闹,听完就忘了。”   “别人有意借‘文人情怀’让你难堪,你对她倒挺宽容。”他笑着随她走到一个百宝嵌的四件柜面前,看她俯腰向前去看上面绘制的图画。   “不然呢,计较那么多,累都要累死了。”舒楚指着旁边一个木制镜架要他看,“你看这镜架做得多巧。清晨女人坐在镜前理妆,她们的夫君便会上前来询问是否要代为画眉?虽然这些是古人生活中很平凡的一幕,但恐怕越是这样也越是珍贵。”   “像赵明诚和李清照?”   “不能像他们,太早死别了。”这话不小心说得太大声了,舒楚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自己,却还是往上提了提口罩,“感情这回事,大抵是有今生,没来世。太早分开了可惜。”   晏衡没再往下接话,当下表情显得有些凝重,只不过他高她不少,两人并肩走着,舒楚没能注意到。      从博物馆出来,他开车载她到一家西餐厅吃饭。   坐在餐厅靠窗的包间中,他说:“这里没人,可以把口罩拿下来了。”   舒楚其实很不喜欢戴口罩,冬天再大的雾霾天她都没戴过,经他提醒,不由马上上手摘掉口罩,但一边挂绳仍在耳朵上时,却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止住了动作……“你……知道了?”   “你不就是怕被人认出来,知道我们在一起?”   答案确实是这样。   她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只得用手机随便搜了一篇关于他的报道,“你看——”手指点了点手机里他的照片,“虽然你很少在国内活动,但还是会有人因为你在媒体上的曝光记得你。博物馆人流大,我担心有人认出你……发现和你在一起的是我。”她咬唇,停顿了会儿,说出下面这句在心里憋了很久的话,“所以,我们能不能以不公开的方式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改bug ☆、二十一   这时候传来敲门声,他说了声“进来”,便见一名送餐员推开门,将菜端上来。   她要的日式鳗鱼饭,他要的牛排,还有配套的饮品。   送餐员出去后,他开始姿态优雅地切肉,似乎遗忘了刚才的问题。   舒楚不知道怎么把话题绕回去,下意识用勺子搅拌米饭,最后又把鳗鱼捣烂,最后只喂进嘴两三勺。   “不好吃的话,我们可以再换一家。”他放下刀叉,“还是你想要再来点其他的?”   “不用了。”她伸出手指点了点他那里,“我比较想吃你那盘。”   肉他都切好了,只吃了几小块而已,还剩下九分的量,“那给你。”他置换了他们的盘子。   ……   “哪怕我提的要求再不合理,”她看他毫无顾忌地吃着那盘已经被她破坏得很狼藉的鳗鱼饭,“但你都会答应我?”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对她点了点头,“不过前提是我们必须要在一起,不能再分开。”他从来也不是高调的人,既然她坚持如此,只要不违背他的底线,就照着她的意愿来做就好。   舒楚松了好大一口气,“那你还是吃你的牛排吧!”笑嘻嘻地把自己的鳗鱼饭换回来,津津有味的大口吃着,末了不忘夸赞一句,“好吃!”      次日,舒楚去舒莲家里看望凝凝,晏衡推说要在家工作,不能和她同行。   舒楚也没有勉强,自己买了果篮带过去。   吃过中午饭她帮着刷了碗,就急匆匆要跟舒莲告别回家。   舒莲边把碗摆进柜中边逗她,“这么急着回家,难道家里有人等你?”见她面色不对劲儿,舒莲态度急转直下,变得格外严肃,“我问你,你和他,你们现在是不是同居了?”   “姐,你说什么呢?”她心虚地手一抖,递过去的盘子差点掉地上,幸好被舒莲及时接住了。   “别糊弄我,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舒莲擦了擦手,“其实你心里就是一直装着他,才盛不下别人。他是帮过你,但是比起给你的帮助,你受到的伤害怎么算?”   “姐,你还说我。你和程钧当初不也……”   “我就是吃了教训才不想看到你走我的老路。”   “可,晏衡和程钧毕竟不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舒莲想了想说,“你保重好自己,不要再出问题知道吗?”   “放心吧,我都这么大了。”舒楚蹭过去,很小心地问,“不过……,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上次在机场到底都和晏衡说什么了?”   ……      和舒莲聊了很久,舒楚未能如愿早些回去陪晏衡,故等她开车回住处,已经是接近晚餐的时间了。   开车途中,她收到一条水站代收快递的信息提示。因为最近自己没有网购过,她想来想去,猜想东西大约是晏衡买的。      她把车停在停车场才去取了快递回家,是几个体积不大的盒子,有沉有轻,因为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她走回家的步速不由变快。      用钥匙打开门,她就看到晏衡正坐在客厅的餐桌旁,开着笔电工作。   “回来了?”晏衡抬头跟她随口打了声招呼,继续埋首敲击键盘。   “你买的?”舒楚把盒子放在一边去换拖鞋,她今天穿的是短裙,搭了一款薄款的灰色打底裤,弯腰时需格外小心,“是什么东西?”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他从鼻梁上拿掉眼镜,掐了掐闷痛的眉心,“总之是你喜欢的。记得以前你上大学时,在我租的公寓里最爱侍弄这些。”   舒楚拿剪刀划开了胶带,同走过来的晏衡一起拆开所有盒子,“这么多的多肉植物?”   他点头,随意选了几个样子奇特的,询问她名称,“也就你了,有心思一样样记名字。我在网上挑的眼睛都花了,好在没有买重样。”   “你亲自买的?”她简直不相信他没有劳驾助理做这些事情。   “嗯。”他站起来, “饭我做好了,你去厨房直接盛吧。吃完晚饭,我们一起把植物种起来。”   “田螺先生你怎么这么能干?”她故意勾他下巴逗他,“快让姐姐去看看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感冒好了就无法无天了是不是?”   “是,大人。”她绕到他身后,踮着脚帮他按摩太阳穴,“小的知错了……咦?今天你身上怎么没有烟味?”   他身上烟的味道轻与重,一直是她判断他心情的晴雨表。如果重,那说明他情绪可能在走下坡路,或者他近来压力变大。反之则说明他心情还不错。   这条规律不仅几年前适用,最近一段时间相处时也还好用。但今天突然一点都没有了,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决定戒掉了。还有,你也不要总喝酒了。”   “为什么?”他们可能是天底下最奇怪的一对情侣,她好酒,他抽烟,只要不过量,两个人一向都不怎么管对方的。   可现在他要戒烟就算了,还不让她喝酒……   “这样我们如果有了孩子,就可以没有顾虑地生下来。”他理所当然说完就去了厨房……   剩下舒楚一个人站在原地,被他那一句突然冒出的话搞得半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等她追过去,要跟他好好理论一番时,却看到他正一勺一勺盛汤,刚才还是尴尬跟不解,现在她简直就要抓狂了,“你明明知道我不吃猪脚的,你怎么炖猪脚汤啊?”   “你不是在青海说自己成长得很好?”他犹豫了下,把肉给她舀出去,“还是不吃猪皮?”   “不吃又怎么样?”舒楚欲哭无泪,“你别盛了,我汤也不喝。这汤是坐月子才喝的。”   “不吃肉就算了。汤必须喝。”   “……”他态度坚决,她完全无言以对。      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喝完汤吃完饭,然后把桌子和他一起收了,才去找了两副一次性手套种多肉。   “还好卖家帮我们把根都处理好了,我们可以直接种,省了不少功夫。”她按照花盆的颜色,把种上植物的盆子从深色到浅色排列,再整齐摆在窗台上,“好了,大功告成。我去洗澡了,你你忙你的吧。”      晏衡倒也乖觉,果真去仔细洗完手,就回到桌边继续工作,并不打扰她。   而舒楚洗过澡,本来是回房间去了,结果自己呆得无聊,就带了一本刚看完的书出来,坐在他旁边,在本子上用不同颜色的笔做起思维导图。      这样的时刻,房间里安静得过分,只有他敲键盘摁鼠标的声音,及她不断拔开笔帽的声音……   好几次,她画的没意思,偷偷去看他,发现晏衡的态度一丝不苟,完全是工作中闲人勿扰的封闭状态。      舒楚忽然想起以前,她在大学寝室听室友八卦喜欢的男明星,不同国家,不同款型的,她听了只在旁边嗤嗤笑。   坐在她正下方磕着瓜子的室友不乐意了,说:“舒楚,你别光顾着乐。你倒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没有喜欢什么样的啊?”她穿着运动短裤,从上铺蹿下来,坐在室友床上,抓了一把她的瓜子吃,“我喜欢的人本来是什么样的?那我就喜欢他那个样子。”   她清楚记得自己当时是这么回答的……      “你在看我?”他不知道何时停下来,看到她对着自己发呆的样子挺可爱,“感觉如何?”   “感觉……挺好看……”她若有所思点点头,手里还抓着一只记号笔,另一只手则压在本子上,但头却慢慢地凑过去,“晏衡……”   “嗯?”   “我想……亲你。”说完不等他回答,她就轻轻贴了上去,身子倾斜着,压得椅子一侧的两条腿都被带离了地面。   舒楚以一种岌岌可危的姿势和他主动保持亲密动作,片刻过后,居然不忘气喘吁吁地评价了一声“很好。”   他把她抱到自己腿上说,“还不够好……”手臂绕过去,隔着毛衣捏了捏她后腰有限的那点肉。   舒楚慌忙摁住他的手,有点忐忑跟担忧地问:“这几年,你有没有和别人……?”   “没有。”他把她抱起来,方向是他睡的客房,不过到了门口,又想到什么似的,转身进了她的房间。   她被抱着,单手搭在他颈后,另一只手则一个一个的,去解他的扣子。   “你就这么心急?”   “有……有点吧……”她酡红的脸颊好像熟透的李子,眼睛垂下去不敢看他,“因为,我也没有……”      ……   过程中他每次用沙哑的声音叫她的名字,都能把她的骨头叫麻……   她压在背后的头发几乎湿透了,而脸上的眼泪和汗水也早已分不清。明明已有些神志不清了,却又拼命维持着此刻的清醒。      她还记得七年前的雨夜,她做了噩梦睡不着,然后轻轻推开他房间的门,掀开被子,躺在他身旁的情景……   那时她根本不敢靠近,像一只猫般蜷缩在床的边沿,生怕太多的侵占他的领地,就会引起什么严重的后果。可即便如此,她偏偏又因为企及那一点点伸手可及的温暖不舍得离开。   旁边有了人,她不再害怕,困意来得极快。不过由于当时躺的实在太靠外边了,以致半夜迷糊糊的差点掉到地上。   还好当时,有双手有力、及时的把她抱了回去……   她当时害怕疯了,怕他会随时开口骂人,整个人缩在他怀里一直瑟瑟直抖,还连着了说了好多声对不起。   但过了很久,他一句话也没回应她,只是手臂越收越紧,紧到不能再紧,居然开始发了疯的吻她……      “疼、疼……”一半现实,一半过去,像是混乱的梦境,她分不清自己身处哪一年,“你慢、慢点……”   他低应了声,好像是同意了,实际行动上却根本没有任何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  3.14 修文 ☆、二十二   后来,舒楚只依稀有些印象是被他抱去洗了个澡,但不记得怎么回去,跟进入睡眠状态的。   是以半夜醒来了,她紧张地掀开被子看,发现是穿着睡衣的,才松了口气。   现在他们躺着的这张床,平时她一个人躺着总觉得得大,现在多一个人,就显得有点局促了。她浑身不舒服,不敢总翻身怕吵醒他,只好起来又去洗了一遍澡放松自己。      这回她把头发也洗了,站在卫生间里吹干时,门竟突然开了。   她吹风机一下子拿偏了,头发不小心被卷进去,尽管很快把吹风机关掉了,可头发还是拽不出来。   “先别动,等我一下。”突然闯进来的人退出去,去客厅拿了剪刀过来,帮她把搅进去的头发剪掉了,说:“好了,以后不要半夜洗头发。”   “跟什么时候洗头发有什么关系?是头发太长了,打理起来太麻烦。早想剪短了,一直没有时间。”   “那就剪了吧。你好像从来没有留过短头发。”   “怎么没留过?”她打了个哈欠,从他身边绕过去往卧室走,“我大四毕业时候就是短头发。”只不过当时他们已经分手了。   他从后面抱住正懒洋洋往房间走的她,力道竟有些重。   当下,他们就站在离卧室的门两步远的地方。   看见床上的凌乱狼藉,还是令人不由想起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她忍不住脸红心跳。   他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岔开了刚才不愉快的话题,“忘了跟你说,你下周出差,我也要回美国了。不过等你回来,我正好再过来。”   她调过身子,和他面对面站着。   他就穿着一件背心儿,她能清楚感受他胸膛的温度,“可这样你会很累。下次要不换我去看你?”   “不用。再累见到你就好了。”   “嗯。”她张嘴咬住他的下巴,以齿尖左右刮蹭了好几下,等到他低首要来回应,她又早就料到了似的推开了他,迅速跳到床上,拿被子裹住自己,“哎呀,好困。你也快睡吧。”   他站在原地怔了下,旋即嘴角浮出笑意,把房间的门关上了。      舒楚一直觉得时间好像本身自有快慢。   有时候过得很慢,比如中午趴在桌上休息,觉得过了很长时间,可挣扎着起来看表,却发现只过了十五分钟。   有时候又过得很快,比如和晏衡在一起的这几天,好像也没有特别干什么,回家后很快就到了该睡觉的时候。      周四这天,他们各自收拾行李,他回美国,而她要去南方出差。他们共同的习惯是都不带太多的东西,但是整理方法却截然不同。   “能不能陪我出去走走?”舒楚把箱子拉链拉好,对早已坐在沙发上喝茶的晏衡说道。   那次博物馆之行后,他再没提出共同出门的要求,不是不想,是怕让她感到不适。所以她今晚主动提出来,他自然乐意奉陪。   两个人也没走远,就在小区里转转,玉兰花开到了极盛,有的已经开始凋谢,他们站在树下,有朵深粉色的玉兰花坠在他肩膀上,她看见了帮他摘下来拿在手里玩,“那时候我上大二,因为贪便宜,报了一个特别远的驾校。每次过去要坐两个小时的公交车,从城市的热闹地带一直坐到有大片庄稼地的地方。”   “我记得你考个驾照考了整整半年。”他在树下的石椅坐下来,舒楚也跟着坐过去。   “是啊,开始练得起兴,只要没课或者休息日就会过去练。但是有一次学校测试没过,不能报名科目二的考试;再加上和教练约车约的太晚了,到下午六点多才离开驾校,整个人灰头土脸的,还特别沮丧。   而那天特别冷,我钱包里最小面值的钞票只有一张十元的。当时走到车站对面的小面摊去换钱,可是人家连搭理都不搭理我。我就走了特别远,去个学校门口小卖铺买了只圆珠笔,才把钱换开。   可能当时太饿了,又在驾校等了一整天,感觉自己一点都走不动了。心里特别委屈,就用你给我那只手机给你打电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大约你那天心情不好或者特别忙,有点不耐烦地说我小题大做,大可以上公交车后站在门口收几个人的零钱后,再把大面额的钱投进去,何必走那么远还搞得自己那么委屈?”   她很少跟他提及旧事,但对于她说的这件事,晏衡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她上驾校那时,他们应该还没有正式在一起。   她调整了坐姿,像个男孩子一样靠到石椅椅背上,额头抬起,眼睛望向天空,“我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老长一段时间觉得,像你说的,是自己小题大做了。但后来想想,我应该不算是个娇气的人。那么恐怕是心底有了想依赖的意愿才变得娇气了。”   如果不曾尝试被人温暖呵护,那么即使天气再寒冷,身体再疲惫,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是遇到他之后,也不是希望他时时刻刻都在,但最起码在她需要时,他可以拉着她走那么一小段路,或者能及时给她个安慰的拥抱。这一点都不难。   “你说的没错。不过,你这心眼怎么这么小?”他捏了捏她的脸。   “小就小吧。再小也都是以前的我了。”她扯了扯嘴角,“那句话怎么说的呢?人不是慢慢长大的,而是一瞬间长大的……”话到一半声音突然变得哽咽,头也别过去了。   “你这样还敢说自己长大了嗯?”他搂她过来,手指贴了贴她眼下的肌肤。   “对不起,可能是因为你明天就走了……”她吸了吸鼻子,“再想到过去的事,就有点伤感了。”   他用手顺了顺她的头发安慰,等她情绪缓和了说道:“那天你堂姐在机场告诉我说,你来这里,就带了很小的一只箱子。在她那里借住了一周后,趁她和凝凝某晚不在,突然搬家走了。事后她问你,新租屋里什么都没有,你是怎么住的?”   她笑了下,及时接上他的话,“我说,我在楼下转了一圈,超市关门了,药房关门了,小饭店关门了……就找到一家杂货店还开门,我从店里买了一个盆,一把剪刀。回住处后,用剪刀把一件旧的纯棉衣服一分为二,一半当抹布擦了家具,另一半把满是灰尘的地擦了。收拾完这些累的手抖,可还是忍着不舒服,用笔记本整理完工作要用的资料,再把床铺好才睡下了”   “你姐说你很独立很坚强,不需要有人锦上添花了。你需要的是一个用心陪伴你,能从你坚强外表下看到敏感一面的人。”他倒呵了口气,笑得有点复杂,“她认为我不够格。”   “是我姐对人要求太高了。”不自觉间,她已把手里那朵玉兰花揉烂了,“你除了工作忙点,其他的,我都很,满,意。”   “舒楚。”   “嗯?”   他低下头,找到她的嘴唇,重吻下去。   四片唇先是磨蚀抵压,再到他撬开她的牙关,缠绕她的舌,却还是觉得不够……于是环着她腰上方的手,慢慢向上,将她上半身紧紧扣向自己。   春风熏人欲醉,她的情绪也被带的飘飘然,因为喘不过气,胸口上下剧烈起伏。   他的呼吸也跟着乱了,耐不住地吻上她纤长的颈部。   “我们回家吧。”她伏在他耳朵边轻轻说,脖子很痒,还有些微颤抖,“好不好?”再低声求他。   他这才停下来,头抵在她肩膀上,缓和了好久。      第二天晏衡先去机场了。   舒楚因和工作室的人,下午四点才坐高铁出发,所以她就多睡了一会儿,并没有送他去机场。   她躺在床上刷网页到快中午,起床后再次核对是否落下东西,同时把不必要的东西取出以节省空间。   而在她去卧室斗柜最下层取一条项链时,竟发现里面放置的一个小水晶盒不是她平常的关合方式。   她心里突突直跳,双手捧着那个盒子半天不敢打开,几乎咬破了嘴唇,手指才慢慢掀开来。   果然盒子里面是空的,她放在里面的东西不见了!   她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头低的几乎要埋到抽屉里,胸口闷到喘不过来气。   他是无意翻抽屉翻到的?还是从她身上看出了什么破绽,所以特意趁她睡着的时候去找蛛丝马迹?她不想再去研究。   这一刻,她满脑子都在想这几天他的温柔,是不是在他知道这件事后就很难回来了?   舒楚大脑一片空白,一直在地上坐到了下午两点钟,若不是麦明打电话来询问她是否出门?她恐怕可能就真会这么坐下去了……      高铁上。   舒楚看着窗外绿色的田地发呆,不论身边同事谈些什么,她都一副兴趣索然的样子。   “老大,你这是闹哪样?”麦明关心她,“神思不属的?看你这眼睛该不会一夜没睡吧?”   她手里一直握着手机,似乎在等待什么,问题回答的相当应付,“怎么没睡,是没睡好。”   “舒姐,喝点水。”尹杏要体贴得多,直接递过来一瓶维生素饮料,“你看你嘴唇都干成这样了。”   “好,谢谢。”她喝了一口,那甜味呛得她喉咙难过,“我有点不舒服。等会儿下车后的聚餐我就不去了。正好这批来的八零、九零后年轻创作者们,和你们平时业务联系密切。尹杏、麦明,你们俩个替我招待一下。”   “没问题啊,不过舒姐你不舒服,”尹杏问,“那不如让我和其他同事去招待客人,让麦哥陪你去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可能发布后都会再来修一下,请不要介意 :) ☆、二十三   “不用了。”她想了想说,“我就休息一晚上。明天上午的参观和晚上的沙龙,我都照常参与。”   “好吧。”尹杏说,“那要不下车后,你先去宾馆,我和麦哥给你去药店买药吧?感冒冲剂还是感冒胶囊?”   “你帮我带一盒芬必得吧。”她打了个喷嚏。这才四月初,高铁上就好像开了空调似的,冷的可以。舒楚把帽衫的帽子戴上,陡然想起上次晏衡把自己的药全部倒到窗外的事,心里一阵难过,过了会儿才说,“算了,什么也不用买了。我们一起先回宾馆,你们也可以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   麦明和尹杏面面相觑,看出舒楚不仅精神疲惫心情还很不好,各自都不再说话了,低着头玩起手机。      “先生,你的咖啡。”空姐把一杯咖啡递过来,笑的比服务其他顾客时都更要甜。   他把手里杂志合起来,看了那咖啡一眼,甚至没看递咖啡过来的人,“我没有要过咖啡。”   空姐一阵尴尬,“是,是吗?那可能是我记错了。真抱歉,耽误您休息了。”   “没关系。”他根本没上心,重新打开那本杂志,却发现里面夹着的东西不见了,心口一窒,快速翻了几页杂志,就直接拿着书脊抖,可是什么也没有掉下来。   “你知道翻杂志里,怎么不知道看看地上?”有个穿绿色针织衫的女人低头捡起刚刚从杂志里掉出来的纸片给他,“你要找的是不是这个?”期间她觑了一眼纸上的内容,了然地笑了笑。   “……?”晏衡觉得她眼熟,可因为刚才情绪起伏很大,一时间想不起和她在哪里见过。   “晏衡,好久没有你的消息了。”她脸上气色较之以前更加红润,发型不同了,但人还是很瘦,“想不到你快要当父亲了。恭喜。”   他低首看着手中那张纸片,那上面有一团模糊的影子,几乎什么也分辨不出。   他右侧嘴角上提,苦涩一笑,“不敢当。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舒楚和尹杏住同一间房间里,或是天色尚早的原因,尹杏走后,尽管舒楚强迫自己睡觉,可是却丝毫没有睡意,反而头还越来越疼。   现在这个时间,晏衡还在飞机上,就算她想联系他好好谈谈也不可能。但要是真的这样干等下去,她怕自己会先疯掉,于是换了衣服,决定出门走走。      上次舒楚来山塘,是和徐清一起乘船,这次她过来因为时间安排得很紧,并没有通知徐清。她自己一个人,选了不同的路线,随便沿着水岸走走。   很多的酒吧和饮品店店员在路边拉客人,她没有走进去任何一家,而是一直走到白公祠。   几年前她来过一次,印象中是有好几进的大院落,但进去了却发现自己记错了,地方小的可怜。   有个老人在前庭摆了个摊子卖亲手绘制的书签,她走过去看了两眼正打算走开,却突然听见老人说:“姑娘,看看吧,不买也没关系的,都是我亲手画的”   她摆手走开了,可是等到参观完要白公祠,看到老人孤身画画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于是忍不住又走过去,拿起桌上画好的成品,打算照顾下老人的生意。   老人告诉舒楚自己七十多岁了。舒楚请老人家保重身体,最后挑了一个画着仙鹤的书签,把二十块钱递给老人。   “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找零钱。”老人说完,步履蹒跚得往身后的屋子里走去,但等到他拿着零钱回来时,却发现刚刚站在画案前的女孩已经不见了,而自己罗列在案上那些画好的成品,被原本放在旁边的笔筒压上了。   风因此没有刮乱书签,老人看了看门槛处,又有新的游客进来,可不再是那个女孩了。   ……      常安从进机舱就看见了晏衡,看到他一直低着头对一本杂志发呆,半天也不翻一页,十分专注,她就没有开口打扰他。   然后便是分机起飞后,两位空乘合作发放饮品,其中一位问了晏衡一声,他心不在焉地应付了一句,并没有说过要什么、不要什么……结果就有了那位空姐的主动献殷勤,再被他毫不留情地拒绝。   而从地上捡起那张B超照片时,已经有了两个可爱孩子的她,一看就知道是孕检时拍的,于是理所当然地道声恭喜,却没想到事情并不如她想的这么简单。   “还记得两年多以前,我们在花莲讨论信仰个体力量的美利坚民族吗?”他苦笑,“什么样的文化根基衍生什么样的民族信仰。所谓孤胆英雄,其实在大多中国人概念里并不存在。国人依赖家庭,说十根筷子折不断,团结就是力量……可是为什么还是有异数?”   她被晏衡这奇怪的逻辑弄得怔了一会儿,过了好久才“噗嗤”一声笑了,“你说的异数是你那没能出生的孩子的母亲吧?”   晏衡没直接回答她,片刻后说,“我们曾经分开多年,最近才重新在一起。”无力倒在靠背上,“今早我离开,她还没醒。我想给她一个惊喜,所以拉开她的抽屉,打算藏进去我在国外买给她的礼物,预备登机时再告诉她,没想到……竟然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东西。”而存放在一起的医院收据证明显示了B超照片的拍摄时间……   “我懂你心里的难过。”常安想了想说,“可是事已至此,别抓着过去不放。也别怨她,也别责备自己,过去毕竟都过去了,以后你们的日子还长……”   她正劝他时,飞机突然遇到气流,开始上下颠簸。   他本来耳鸣得厉害,这样一来,朋友后面说的话,便彻底听不清楚了。   而且没过多久,眼前的座椅仿佛转起了圈,他无力闭起眼睛,听得到有人在一旁叫他的名字,可那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异常的遥远。   ……      舒楚的手机没电了,一充上电,打开手机,发现有很多留言。   她打开看了一条,心里一抽,立刻去拨晏衡的手机,等待之后,接起电话的是一个女人。   “喂,你、你好,请问晏衡他……?”她平时行事镇定,但事情一涉及到他,就特别容易方寸大乱。   “你放心,他很好,一天没吃东西,再加上坐飞机不适,低血压晕过去了。”电话那边的女人说,“我们都是在香港转机,现在已近抵达目的地了。舒小姐你放心,他身体没问题了,不过我两个小时以后就要离开。稳妥起见,麻烦你帮忙联系他在香港的朋友过来照顾一下。”   “非常感谢你照顾晏衡。不过请问你们现在在哪家医院?”她亟不可待地问,“能不能……请他接听电话?”   ……      舒楚几乎没有犹豫就决定亲自前往,一来是因为她不知道他在香港有什么朋友,二来有些事情也一定要跟他解释明白。   幸好她的证件都随身携带着,坐高铁到上海后,再搭乘最近一趟航班去了香港。等她下了飞机,天已经蒙蒙亮了。   舒楚拦了一辆出租车去医院,按照电话里那位女士提供的病房号码,直接找到了他所在的房间。      她推开房间门,看到他平躺在床上,不过头转向右侧,一只手在被子里,一只手搭在被外,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   床边没有凳子,她进房间后就一直站着。当看到他苍白的脸色,舒楚总觉得晏衡应该不会只是低血压那么简单……      半个小时后,晏衡醒了,看见她趴在床边睡着了,和那次她照顾自己时一模一样的姿势。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她就醒了。   “你来了怎么不叫醒我?”   “你怎么这么傻。”她这一路,急的心脏都快从嘴里跳出来了,“你有不满意的地方,可以跟我吵架,为什么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动作显得吃力。她欲站起来帮他,可是腿麻掉了,整个人起身到一半,又往下跌……   他伸手及时扶住她,皱眉,要求道:“躺上来。我没力气,抱不了你多久。”   她心疼他,比往日都要乖觉得多,脱了鞋子,上床钻进他已经掀开的被子里,“万一护士小姐进来怎么办?”   “我和我太太躺在一起,何必在乎别人的意见?”   往日听来,会是一句很甜的话。然而现在话进到耳朵里,却格外不是滋味。   舒楚垂着头,狠狠吸了下鼻子,“我还没答应过要嫁给你。”   “是,我知道。”他掀了掀嘴角,整个人往后倒去,头撞到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我对你而言,其实并不重要吧?一个不重要的人,你何必一定要嫁给他?”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她拱到他怀里,语无伦次地说:“你这么固执,你一直这么固执。你根本不听我的原因,你只会怪我,怨我……”她突然像个孩子一样哭,“我当初离开美国时,根本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可是你也知道我离开前的那一个多月是怎么过来的?”留下那个孩子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可是起码,我有知道这件事的权利……”他的声音几乎哑到变调,眼圈也红了,想要把她扶开,但她像膏药一样贴在他身上……   “你要我怎么说?说你不在时候,他们为了稳定我的情绪,给我注射过镇静剂吗?”她的手指下意识用力摁着他的上臂肌肉,整个人都剧烈抖动起来。   如果可以选择,哪怕再穷再苦再被人瞧不起,她可能也会蠢到把孩子生下来。   但是不可以,命运也好,不喜欢她的人也罢……   他们每次拿走她身上的一件东西,都会以不同的残酷方式。   她不能选择拒绝,只能尽可能的把伤害,控制在让自己单独承受的范围里,不伤害到自己在乎的人,尤其是他。       ☆、二十四   当天陪晏衡离开前,舒楚向医生详细询问了晏衡的状况。医生告诉她,初步判定是作息不规律引起的低血压,但至于有无原发病症,则还需要做具体全面的检查来排除。   不过晏衡急于离开,她自己也有重头工作要回去处理,所以在香港进行检查并不现实。   她本想劝他下次回国,再由她陪他去医院检查,但看他从早晨脸色便不好,她就没说出口,只在机场临分别前,让他回去检查完,将结果告诉自己。      机场人来人往的,她站在安检口送他离开,看他本来已经排到了,但一回头,似乎是发现她还站在原地目送他,便突然从人群中退出来,走过来紧紧抱住她。   “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以后我会把我们之间失去的都慢慢弥补上。”   “嗯。”埋在他的肩窝里,感觉十分温暖也很有安全感,可是一想到他马上就要走了,再见到起码又是半个月以后,舒楚心里又特别不是滋味。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他似乎能洞穿她心中所想,“给你带礼物。”   “嗯。”她环抱住他的腰,他从医院出来,换了件中长款的风衣,有些松松大大,抱过去隔着布料能感受到他身体的轮廓。   “等我回来,我们就正式结婚好不好?”   “……?”她松开他,他却还抱着她呢,她抬手上来揉了揉发涩的眼睛,仰着下巴望着他,“你……说真的?”   “真的。”口吻异常肯定。   他乘坐的飞机已经快要起飞,在这个节骨眼,他竟会突然跟她说这件事,害她连好好考虑一下的时间都没有……   他看她那副瞻前顾后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再次搂她入怀,“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我……”她上下牙狠狠咬了一下,似下了很大决心,“答应你就是了。”   “很好。”他语调微扬,心情因此终于变好了一点,错开一点距离,亲了亲她前额的发际线位置,“好好照顾自己,还有……”   “还有什么?”   身边的旅客匆匆而过,偶有人将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可并不会维持很长的时间。这一瞬间,舒楚觉得他们两个人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除了彼此以外,其他的一切仿佛都变得并不重要。   “我爱你。”   他说完转身离去,没有再回头看过她一眼。   她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看着他的身影转弯后消失,这一年的春天,似乎也从他转身这一刻结束了。      十七分钟后,舒楚收到晏衡关机前发来的信息,很简单的内容,只是请她摸一摸自己右侧的口袋……   她好奇得将手伸进去,摸到一个环状物,外圈手感滑腻,嵌有形状规则的硬物,她的心猛地跳了两下,几乎不敢置信,赶紧将那件东西拿出来打量。   是的,那是一枚钻戒,样式中规中矩并不花俏,属于十分耐看的款式,唯一有点特别的地方是,在戒指内环中镌刻着“For my only love”。   给我,唯一的爱。      #      舒楚当天晚上几乎准时赶到工作室在苏某酒店举办的陶艺沙龙。   她站在门口看到现场已有年轻人在体验拉胚,另外还有资深的创作者在往半成品上绘制图案,整体气氛非常不错。   而当麦明看见出现在入口处的舒楚,则长舒了口气,迈开大步子正要上前去找她,却见突然有个熟面孔抢在了他的前面。      “舒楚,真巧。”一个个子高大、麦色皮肤的男人挡在她前面,“我刚下戏回酒店,就看见你从出租上下来,怎么?”他指了指大厅里面,“你们工作室办的活动?”   “确实巧,叶乾。”舒楚笑了笑,当下他穿了一件蕾丝的黑色裙子,头发来不及怎么打理,就在前额头发帘那里别了一只镶嵌水晶的发卡作为点缀,“这次组织和我们工作室有合作关系的创作者们出来采风,苏州是第一站,下面还会去敦煌。”   “那,我可以参与一下吗?”   “啊?”她看了眼已经走过来,安静站在她旁边的麦明,说:“当然可以。但恐怕你现在不方便吧?”   有几个女孩子已经认出了叶乾了,嘀嘀咕咕捂着嘴议论,保不齐一会儿就会上来要签名要合影,这样给他带来麻烦,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能有什么不方便。”他说,“还记得吗?你以前答应送我一件你亲手做的东西。正好趁今晚兑现吧。”   舒楚愣了一下,她是一点也不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了。但就算是没有答应,就看在他以前对她很照顾的份上,送一件亲手参与制作的礼物也在情理中。   “那好吧。”她想了想说,“你先自己参观一下,我和同事先商量些事情。等下我再过来招待你?”   “也好。”叶乾说,“那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今天到场的有位创作者名叫蔚岚,本人长得很是甜美,穿着却是偏个性的打扮。她去年有一个系列的作品,卖给舒楚工作室后销量很好,故今天也受邀来到现场。   这会儿,蔚岚身边已经围了几个同龄的异性,开始谈的还是和工作相关的东西,但慢慢就扯远了,甚至有男孩开玩地问她现在是不是还没有男朋友?   蔚岚笑说,“我是独身主义者。”   “那太可惜了。”另一个人说,“不过你该不会是嫌我们烦才这么说吧?蔚小姐别介意,我们都是搞艺术创作的,说话可不像他们在office里穿西装打领带的那些人,我们嘴上没把门,实际上人都很靠谱。”   “哈哈,没有啦,我说的是真话。”蔚岚是真的觉得单身很好,至少目前这个想法还未动摇,“好了,我们不聊那些了。欸?你们谁能告诉我一下,那边围着一堆女的是干什么呢?难道今晚还有什么业内的大咖到场是我不知道的?”她下巴点了点某一处。   “嗨,不就一个走模特步的吗?”刚才问她问题的人回应道:“好像是叫什么叶乾。刚刚我去洗手间回来看了一眼,听说还是舒老板的朋友。”   “哦,这样子啊,舒楚人脉还挺广的。” 蔚岚对他们说的名字很陌生,但听着应该是个明星或者名模什么的,她并不太关心,“对了,今晚怎么来了也没见过舒楚?”   “蔚小姐什么眼神?”和她搭话的男人嘻嘻哈哈指着北边一排桌子,“舒老板不正和麦哥说话呢吗?”   ……      舒楚和蔚岚也是许久未见了,见她笑逐颜开地走上来,当即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在这儿看见你真意外。你一向不出席任何公开活动,这次赏脸过来,我们荣幸之至。”   “瞧你说的。”蔚岚从舒楚旁边的果盘里拈了颗樱桃吃,“你们今年举办这次采风,费用全权承担,我可是本着有便宜不占就是吃亏的原则来的。”   蔚岚一向古灵精怪,舒楚和她见过几次面,每次时隔都很长,但每次见到都能如老朋友一样没有隔阂,彼此脾气相投。   “那为了还能请到你这个大红人,我下次可要多做点预算了。”   “得,你这说的我真跟贪便宜没够似的。”蔚岚开过玩笑,笑眯眯朝正在画图的摊位看过去,“今天我们比一场怎么样?”   她从小学画画,大学读的又是国内数一数二的专业院校,但在某次被一众前辈们认可度很高的比赛上,却输给了舒楚这个从某个名不见经传的私立学校毕业的人。   对于蔚岚而言,倒也谈不上什么心有不甘。她完全就是出于一点切磋技艺的想法,想和曾经的对手再过一次招,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成长,成长了多少。   “干什么要说‘比一场’这么严重。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基本功没你扎实,不过切磋一下倒是可以。”   “那我们各自随便画点东西,完成后请杨老师和于老师评价?”   “可以。”舒楚眼睛转了转,随即莞尔,“但是你今晚画的东西,版权要免费送给我们工作室怎么样?”   蔚岚扶额笑开了花,“舒老板,你还真精明!不过就如你所愿,我画好画坏,东西都是你的成了吧?”      两位女神开战,全场人都围过来看热闹。   蔚岚在业内名气很大,几乎无人不知道她的名字,这几年陆续斩获了不少国内外的奖项,而且一直注重提升自己的技艺水平。   反观舒楚,同样年轻有成绩,可却不是在艺术领域,在大家心目中,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有眼光有魄力的文化商人而已。   舒楚自己这里也没抱希望说要赢。刚刚蔚岚提出要比赛的想法,她之所以答应,不仅是想借此挣一个作品版权,还是想到今晚早些时候答应过叶乾要送他一件礼物。   既然如此,她反正也是要画,那和谁一起画,是不是比赛,输赢与否,其实也无所谓了。      关于画什么,蔚岚有些拿不定主意,她思考了很久,当决定动笔时,那边舒楚早已经画了很久了。   蔚岚看到舒楚正用毛笔勾勒一幅远山行旅图,陡峭的黛色山峦上有一行九转十八弯的小路,上面有位穿着白上衣黑长裤的男人拾级而下。   他的面目看不分明,但他的头正微微抬起,似乎正遥遥望着画画人所在的方向。而他的手中,拿着一枝桃花,梢头垂向石阶方向,另一手则随意插在裤兜中。整个人看来像是一抹从天际飘下来的青云,淡淡的却让人难以忘怀。   山上没有一只桃树,那他这花又是从哪里折来的?   蔚岚不禁好奇。不过这答案很快就揭破了。   换了支笔,舒楚在视线所能达到的更远处,轻轻几笔描绘出几株枝干虬结的桃树,或是因为生长位置没在水土肥沃的地方,那几株桃树瘦得可以,可却是符合古典审美的,且与整个画面风格,以及作为画眼的年轻男人的气质相得益彰。      蔚岚看到这里,忍不住倒抽一口气,顿时压力很大。   虽然舒楚的绘画技巧已十分生疏,另对于一些细节的处理也是相当江湖做派,根本不够专业。可是她也有厉害的地方,那就是笔随心走,画面中的每一处元素都自然而然,不受到一丝一毫的拘泥。   她经商这么多年,如今还能保留这样一份澄明的心境,并将之毫无保留的展现在画面上,实在让蔚岚佩服得紧。      当画完最后一笔,舒楚换了写字的毛笔,蘸了墨想要在瓶子的空白处提上两句话,可迟迟不知道提上些什么才合适。再次将画面的每一处内容细细看过,她终于有了灵感,最后写的是:群山黛颜燕归来,百花开尽叶生发。   放下笔,她拿起这只被自己画上图案的玉壶春瓶,先一步交给两位前辈,微笑说:“学生拙作,请老师过目。”   二老也笑着接过来,开始小声议论评价舒楚所画。   其中一位对舒楚这种随性的画法特别不肯定,觉得过于业余。而另一位意见就没有那么大,不过也没怎么夸赞就是了。   过了一会儿,等蔚岚交上作品,二老的眼睛立刻亮了,很多在场的同行也都凑上前来品鉴。而舒楚那只不起眼的瓶子立时被冷落在一旁无人问津。   她并不为此难过,仅是耸了耸肩,心里反而还挺高兴的。   蔚岚出的东西越亮眼,到时候她占得便宜就越大,如果和自己比赛能激发她的创作潜能,她何乐不为?别说战一场了,就是战十场她都乐意奉陪!      “别灰心。我就觉得你画得比她好看。”叶乾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挑了挑嘴角,“只不过……你还是另外补一只别的给我吧,你这上面画的人,题的句子都是另有所指吧?”   舒楚自己敲了下自己的脑袋,刚才光顾着自己画的开心,却忘了这瓶子是要送人的,“Sorry,要不你给我留个地址?我回头画点更有意思的给你寄过去好了。”   “那可不行。你今晚答应我的,就今晚给我。”叶乾耍赖逗她。   “可是……”她看了看桌子那边,好像没有什么可供画画的素胚了。   “要不,你让我亲一下吧。就算抵债了。”他并不是感情小白,成年后陆陆续续交过几个女朋友,舒楚不是最特别的,但却是唯一没有追到手的一个。   可叶乾喜欢舒楚,并不是因为没有得到她就觉得她好,完全是欣赏她的独立跟有主见。他多么希望自己背后能有这么一个女人在,可是他付出诸多努力,却苦无结果。   有段时间,她甚至怀疑是自己魅力不够,但那晚他送喝了酒的舒楚回家,在小区里遇见那个男人,他才知道,感情这件事讲求先来后到。   她的心里已经装了别人,就肯定装不下自己。   “亲你我可不好意思。”舒楚一点没被吓到,男孩子似的捶了下他的肩膀,“我刚吃了好几个蒜蓉粉丝蒸扇贝哈哈。”   “这样啊。”叶乾苦笑,“那就算了……”   “舒姐,舒姐……你输了啊……”尹杏这时从人群里沮丧地扒出来,对舒楚说:“二老一致裁定蔚岚胜出。”   “傻丫头,这也值得你难过啊。快!去抱好你蔚老师画的那个瓶子,下一季我们就主推它了。”   知情的麦明不知道何时也过来了,喜气洋洋地说,“舒楚你真是高明啊,两位老师现在要主动给蔚岚那瓶子题诗呢。”   ……   等到他们三个说完话,舒楚才想起去招待在旁边的叶乾,但是她四处看了半天,目光飘远了,才在门口处发现叶乾的一抹背影。   她本想走上去道个别,但最终还是没有。      在我们的身边,有的人走了还会回来,有的人却不会了。   对于后者,你甚至来不及跟他们挥手道别……   可是不用觉得可惜,因为有句话说的特别对,叫珍惜眼前人。      晏衡,过去,现在,未来,在我的心里,都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晏先生,选对未婚妻。您未婚妻不仅貌美能挣钱,还自带送桃花走功能,免除了您未来吃醋的后顾之忧。 ☆、二十五   舒楚当晚回到酒店房间,看了眼时间,已是晚上10点多。她抱着衣服去浴室洗完澡,给手机充上电,便靠在床上等晏衡下飞机的消息。可是实在太累太累了,结果没想到竟睡着了。   不过次日早晨她醒了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查看信息。   晏衡发来一张他到家之后拍摄的照片。   背景是他的书桌,除了电脑,笔筒等常规物品外,桌子的角落里还摆着一个木制的相框,因为好奇,她把图片拉大了看,发现相框里的照片竟然是她自己。而且这张照片不是别的,正是她几年前临离开芝加哥撕碎的那张。   舒楚怔然,念及往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当下也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自己这几年照的比较好看的照片洗出来让他选,替换掉那张残损的。      当天,她带队游览园林。   这一天过的很快,她光顾着给几位不太会使用相机、手机的老前辈们照相了。反倒是麦明他们带着年轻人玩得挺愉快。   老艺术家们不像其他家里长辈习惯催婚什么的,但听说舒楚是单身,就都想把自己心里的合适人选介绍给她。   舒楚盛情难却,最后只得说实话,“谢谢几位老师,可我已经订婚了。”这个消息她连舒莲、王应天都还没说,想不到倒先和几个不太熟悉的前辈说了。      所有活动结束后,他们在酒店吃完饭,麦明、尹杏说想去听评弹,舒楚累了没有同去,选择在房间和晏衡通视频电话。   她把椅子拉到窗户这边,隔着纱帘看向外边夜空,同时拉开一罐刚刚在马路对面便利店买的啤酒边喝边问,“今天检查的结果如何?”   他直接将镜头对准那张白色检验单,可上面的英文都是很少见的医学类单词,她哪里看的懂?仅仅对照了后边提供的正常范围,确认了他的检测一切正常,才放下心来。   “除了胃,一切都好。”他说。   他那边还是白天,他坐的车里有阳光照射进来,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看得见穿着,西装外套没系领带,衬衣扣子松开两颗。   “胃不好,就不叫一切都好。”她喝了口啤酒,用手指着屏幕里的男人,摆出威胁他的表情,“总之你要好好休息,遇到困难可以和我说说,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他似乎开始开车了,手机被扔在了某个角落里,屏幕向上,她刚好能看见芝加哥的蓝色天空,但完全看不到他的人。   “我没什么困难。”他的声音传过来,夹杂了很多杂音,不过尚且能够听得清,“我最大的困难就是你。你听话点,就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我一向都很乖啊。”放下啤酒瓶,她理所当然地说完,还以为他会反驳一下,可并没有。   “那你以后也要这么乖。”   这句话听得她耳朵一酥,以往只有她在那方面……让他餍足了,他才会用这么柔软的腔调说话。   现在突然来这么一下,完全把舒楚搞愣了,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说:“那个……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   “嗯,那你听好了。”她一本正经地严肃道:“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他还来不及开口说什么,她那边就迅速把电话掐了。   舒楚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心道好险,蹿到被子里,愉快地打了个滚。没想到让他吃瘪原来是这么好的体验,看来以后真得多加尝试。      两周后,舒楚出差结束,从甘肃回北京后,小病了一场。冬天感冒可以缩在被子里,但初夏时节,天气已经开始湿热。   她不敢开空调在屋里养了两天,姜汤喝了一碗又一碗,终于感觉好一些了。   晏衡前两天告诉过她,周末就会回来。所以这一天,舒楚就一直留在家里等他。可是从白天到晚上,早就错过了他应该到家的时间,门却始终安静得关闭着……   舒楚担心他是临时有事情,改了行程没有通知她,一遍一遍打电话过去确认,可是始终没人接听。她又去拨打黎乙的电话,也是同样情况。   上次因为他不习惯回短信的事情,他们闹过矛盾。所以舒楚都改在他相对空闲的时间打电话,就算他一时没有接听,等到不忙了,便会马上打回。   可这次过了这么久也没动静,真的很诡异。      傍晚时分,外边下雨了,电闪雷鸣的,她没感到害怕,就是觉得屋里闷的透不过气,走到窗户那里把窗子推开,一阵劲风夹着雨丝刮到她脸上。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   这时传来连续的闷响声,舒楚开始以为是又打雷了,但紧接着那种窒闷压抑的声音再次响起,她才判断是敲门声。   此刻,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挂钟显示的时间已经接近十一点半。   这么晚了,难道是晏衡回来了?可像他这么谨慎的人,也会忘记带家里的钥匙吗?      走过去,她趴到猫眼上往外看,没看到放大的人脸,反而只见到一道晃来晃去的黑影。   舒楚平时胆子不算小,但这个时间看见这种情景,浑身肌肉立时就绷紧了。   楼道里的灯忽明忽暗,过了会儿,那影子定住了,她才看清原来是个穿深色外套的男人。刚才身影那么飘忽,应该只是等得不耐烦,在门外来回走动所致。   正犹豫着要不要开门,她扔在餐桌上的手机倏然响了,走过去看到来电姓名,心跳速度不由加快,因为来电人的不是别人,就是她等了一天也没出现的晏衡。   之前一直联系不上,这大半夜的他怎么会突然打来?难道跟现在正站在她家门口的这个陌生男人有什么关系吗?   舒楚忐忑地接起电话,听到听筒里传出的声音一切如常,她总算松了口气……      晏衡在电话里告诉她,他数小时前本已到达新加坡转机,但因为有件紧要的事情处理,临时赶回美国了。但他又很想见到她,所以派了正在国内公干的下属来接她过去,也就是这会儿正站在她家门外的那个人。   采风结束后,她需要等待合作的艺术家们上交作品再从其中选品、打样,而在这中间确实有一个月左右的空闲时间。   她上次就提出要过去看他,他没同意,现在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舒楚不得而知。   她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但她宁愿是自己多想了,也希望就像晏衡说的,只是他想她了。      半小时后,舒楚拖着箱子上了上了那个名叫Jim的美国男人的车。Jim会说一点点汉语,但是不太流利,舒楚和他正常交流很成问题,因此她只得放弃从Jim那里套出更多关于晏衡消息的想法。      坐在飞机上,舒楚困倦地打了声哈欠,Jim立即问空乘要了毯子给她盖上。   舒楚受宠若惊地说了声“谢谢”,怕他不懂,立刻又补了句“Thanks”。   而为她盖上被子的Jim,也只是对她稍微点了点头算作回应,冷漠至极。   舒楚在心里郁闷地感叹,真是什么老板用什么下属。      抵达目的后,有车过来接,Jim将舒楚让进后座,自己则坐进副驾,车辆行驶的全程,司机、Jim和她零交流。   她本来对异国大都市的景色并没有多少兴趣,但是交通工具乘坐了太久,心情上难免有些不耐烦,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舒楚发现车子竟已行驶到一个人烟稀少的路段。   这里一座洋楼连着一座洋楼,每家每户的房子都长得大同小异,门前有规整的草坪,但两旁街道上几乎看不见什么行人。   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城市有可能发生变化,但是以她残存不多的记忆判断,这个社区应该并非晏家周边会有的。      汽车最终在其中一座洋楼门前停下,司机帮她把行李箱拿下来。从中国护送她一路过来的Jim则将房子的门卡交给她,并说明晏衡今晚就会过来,希望舒楚不要乱跑,以免迷路找不到她。   舒楚答应后对Jim道了声谢,随即用门卡开门进去。      进屋后,她直接拎着行李上了二楼,发现居中的一个房间门是打开的,进去了……才看到这间屋子里的一切竟然和那天她在晏衡照片中看到的房间装修、陈设一模一样。   她拿起桌上摆放的相框,颤抖着拿到眼前看,不出预想地,是几年前她撕碎的那张照片!   她一直以为晏衡生活在晏家,是什么时候搬到这里来的?而且为什么他从来没跟自己提过呢?   舒楚脑子里画了一万个问号,推想昨天自Jim出现在她门口到现在发生的一切,总觉得哪里好像出了错。   原地思索了几秒钟,舒楚突然想到了什么,急迫地走到南边的窗户把那层浅灰色窗帘拉开,看到 Jim果然还守在院门外,并没有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几篇文下来,简直用尽了所有三个字的英文名… ☆、二十六   傍晚七点多钟,躺在晏衡卧室中休息的舒楚,一听见汽车的声音,便睁开了眼睛。她光着脚丫踩在木地板上走到窗户旁,迫不及待地拉开窗帘一角去看,很快从车里走出了她熟悉的身影。   她立即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件皮粉色连帽衫套在外边,下边仍旧穿着一条居家的棉布短裤,匆匆下楼去找他。   可门打开了,进来的却不止晏衡一个人,还有跟在他身后的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是黎乙,另外一个是陌生面孔,看起来像是混血儿,外貌接近华人,眼珠颜色却是蓝色的。   她的两条白生生的大腿肆无忌惮露在其他两个男人面前,晏衡脸色立即就变化了。   舒楚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夏天夜市街头,姑娘们穿得清凉些,都是司空见惯的。但她不可能不在乎他的想法,出于对他的理解,她还是找了个借口上楼换了件到脚踝的裙子才下来。   “舒楚,帮我们准备点咖啡。”他眼光点了点厨房所在的位置。   舒楚略感不忿,她没想到在外人面前,他使唤自己使唤的倒挺自然!   趁另外两个人的目光没在自己身上,舒楚瞪了晏衡一眼。他却好像没看见似的,表情依然故我,状态自然的和另外两人说话。      当舒楚好不容把咖啡煮好端出去,却发现三人已经起身向往走了。   那位舒楚不熟悉的男人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份文件。她猜测大约是晏衡在她煮咖啡时,去房间拿来交给他的……   “你们又要出去?”舒楚把咖啡放在桌上,不解地看向晏衡。   “对。”他亲了下她侧脸,十分礼节性,“早点休息。”   “可是我才刚来,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却连话都不跟我说几句就出门,你觉得合适?”她用中文说的这些话。黎乙很熟不要紧。而另外一个人,她认为他不懂中文。   “你那天怎么答应我的?你说自己会听话的。”   “可是……”   黎乙在旁咳嗽了两声打断她,舒楚被声音吸引,转首看见不止黎乙,就连那个不认识的男人也在笑眯眯地看她。   她顿时就不好意思了,什么话也没说,只能目送他们离开。      很奇怪,她走的那天晚上下雨了,今天来到美国的第一夜居然也是大雨倾盆。   她被雨声吵到睡不着,起来从床旁边的小书柜里找书看,可翻来翻去都是些大部头的英文书,她看一页就能懂个四五分,最后只得十分头疼的把书放下,无聊地走到他的书桌前。   一本放在桌子中央的资料收纳册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舒楚本来并没有乱翻他东西的意愿,但手好像自有意志,不怎么听她的使唤,等她反应过来,已掀开了收纳册的塑料封面。   整本册子里放着的都是A4纸打印的资料,上面有文字内容也有黑白照片,似乎来自某一份统一的文件,因为排版是一致的。   舒楚很随意地翻页,其实并未聚焦在具体的文字上,但照片内容却会自动被眼睛攫取。   她看到有一张照片是个中年男人,四方脸,大背头,法令纹很重。面部特征如此明显,她一下子就认出来这人正是晏衡的大伯。   她迅速再往后翻,又看见了她另外两位伯伯的照片。不过让舒楚意外的是,最后还有他已经去世的爷爷和小叔的照片。   她大致知道,当初在晏老爷子去世前,晏家划分为两帮人。一帮是以他大伯为首的集团,另外一帮就是晏衡爷爷,小叔及晏衡。   前一帮,也就是晏衡的几位伯伯为代表人物的利益集团,虽然都是亲兄弟,但是同父异母,集合在一起不外乎是因为利益。但他们三个人又各自为战,真正看重的是个人利益,一旦出现什么嫌隙,结盟关系很容易分崩离析。   而晏衡他们这一方意见一致,就是保晏衡上位。   晏老爷子病情转危那几年,已将手中的所有资源陆续交给了晏衡。   另外,他小叔人脉极广,晏氏中几个说话有力度的元老和他小叔都是忘年交。在这种情况下,晏衡当年的上位几乎并无难度。   然而,她手上正翻的这本册子从里面的内容不难判断,是最近完成的搜集……   难不成是他那几位不安分的伯伯,当年被打败,一直心有不甘,现在又意图反扑了不成?   ……      她正在心里分析局势,却突然听到从门外传来的上楼声音,于是迅速放好册子,钻进被子里装作已经睡着了。   没过多久,晏衡推门而入,可根本没上前来看她是否睡着了,或者关心她被子是否盖好什么的……只是直接打开橱子取了换洗的衣服,出去浴室洗澡……   舒楚也没有吭声,知道他回来了,心里就踏实了,翻了个身,闭起眼睛,困意终于一点点漫上来……   然当她的意识变得十分模糊时,耳廓处居然感到一阵湿热的侵袭。   “你干什么……?”她很无力地推了下他,试图睁开眼睛,但太费劲儿了,最后只好放弃,迷迷糊糊地讨饶,“我困……”   “别装了,你应该没睡着。拖鞋的鞋尖是朝里的,而且一只正面朝下,你是看我回来了,赶紧冲到床上的吧?”   原来他早就识破她了。   可他只说对了一半,他回来时她是睡着,他去洗澡时,她却是真的困了。   他压在她身上,人凑过来含住她的下唇,鼻翼互相摩擦,手更是不老实,向下一路移动,最后拽到她短裤的裤腰部分,用手撑松了即往下扯,根本不像前几次对她那样温存。   “嗳……你别……”舒楚被他压制住的手脚乱扑腾,这样被禁锢住真的很难过,还让不让人好好呼吸了,“你冷静点!”   “我挺冷静的。”他喘着气放开她,声音虽然不稳,但语调如常,“既然你不想。那就睡吧,晚安。”说完从她身上翻下来,抓住一角被子拉到自己身上盖好,双臂搁置在头顶,居然很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他前后行为的表现简直两个极端,毫无过渡可言!   不甘心得从床上坐起来,舒楚抱住一个枕头,不怎么高兴地说:“我那么老远来看你,你就这样对我?”人前冷漠,人后上来一句话都不说就要那样,然后现在又这样……?   “嗯。”   “嗯什么嗯啊?”她往他旁边位置挪了挪,手肘抵在他身侧支撑着自己上半身,“晏衡,你看看我……”   他长睫掀开,瞳仁儿黑亮,脸上没有多余表情时,有种生人勿进的感觉,但这些对舒楚来说没用。   见他终于有反应了,她重新蹿进被子里,挤到他身边,把指尖搭在他脂肪很少的眼皮上,碰触了下就擦着他的脸滑下去,经过他瘦削的颌骨,最后一把拽住他的领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好像是有。”他想了想说,“昨天我没吃饭,全天只喝了几杯冰咖啡。上个月,我从香港转机回来,飞机上有位空姐对我献殷勤。哦,还有去年……”   混蛋啊!居然又不好好吃饭,还莫名其妙给自己招惹桃花!   她气哼哼地问:“去年怎么了?”   “去年没什么,逗你的。”他狡猾地笑,然后把她彻底拉进怀里,胸前感触到的一片柔软轻松带高了他的体温,“既然你不困了,我们不要浪费时间聊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继续刚才没做完的事情好了……”   “……”      第二天早晨一睁开眼,舒楚就看见床头柜上摆的早餐,揉着太阳穴从床上坐起来,却感觉腰都断了。   她挣扎着起床后,来到卫生间洗漱,看到晏衡正站在镜前拿电动剃须刀刮胡子。   她好奇地凑过去看,他竟皱眉退后,她再往前一点,他再退后,关掉那玩意儿后说:“大清早的你找揍?”   “我好奇,看看都不行?”她人缩了回去,嘴扁了扁,看起来委屈。   “算了,给你。”他将电动剃须刀递到她面前。   舒楚心里乐开了花。   她就知道面冷心热是他最大的特点。果然只要她有一点不开心,他的架子就能迅速拿下来。   她接过来,研究了两下,打开机器,帮他剃须,看着他下巴上的白色泡沫逐渐被自己消灭。   “嘶……”他突然低哼一声,吓得舒楚赶紧把电动体恤刀拿开。他下巴上不断有血花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舒楚手忙脚乱地撕下卫生纸,要帮她摁伤口止血……   可晏衡哪里愿意?他把那截纸夺过扔掉,再一把握住她的手,以她的食指和中指的指腹摁在自己伤口上。   她吓傻了,虽然并未看见血从她指缝里冒出来,但似乎能感到一阵温热正汩汩向外流,“你是不是疯了?快撒手!”   他停滞了一会儿才松手,然后站在那儿,看舒楚手忙脚乱地打开药箱,取出药棉,帮自己用酒精消完毒,最后揭开一枚创口贴,贴在他的下巴上。   “对不起,下次我再也不抢你剃须刀了。”她抱歉而沮丧地说。   他捏住她的下巴,垂首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创口贴有摩擦到她的皮肤,“没关系。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二十七   在美国这几天,舒楚又恢复了喝咖啡的习惯,原因是她想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   因为作息时间差异,她几乎不再使用微信、电话和国内的朋友和同事联系,但每天仍然保持了和麦明的邮件往来。   不过在她到美国的第五天,直到下午三点钟,舒楚都未从邮箱中查收到麦明的回信。她正想着要不要直接给他打电话问问具体情况?晏衡家里却突然来了访客。      来到院门口,舒楚看见铁栏外,黎乙正和一个长相很接近东南亚裔的女人搭话。虽然她肤色很深,但并未因此显得气色有任何不好。女人穿着的套装式样简洁,眉眼生得犀利,但大约由于眼角有纹路的关系,反而削弱了不少她长相中的戾气。   “舒小姐,你好,我的名字叫Sandy,我受到Ewan先生的邀请,来为您确定今晚的造型。”女人一板一眼地说道,中文十分流利,但腔调极不自然,有点像是背课文。   舒楚没有马上回话,而是不解地看向她旁边站着的黎乙。   黎乙接收到她发来的询问信号,居然有点诧异问她:“难道昨晚晏衡没跟你说吗?”   昨天晏衡让黎乙去自己办公室,说今晚将会带舒楚去一个Party,请黎乙今天带造型师来给舒楚好好打扮一番。   黎乙以为,昨晚晏衡回家就会告诉舒楚这件事,可看舒楚现在一副浑然未知的表情,似乎他并没有说……   舒楚揉了揉太阳穴,仔细回忆了下昨晚的状况。   在他下班以前,她亲自下厨煎了牛排。晏衡回来后挺高兴,就从地下室拿了一瓶红酒上来。   她记得他们正吃的开心时,他好像确实要跟自己说什么来着……但那时候她有点喝多了,就坐到他的打腿上去,抱住她的脖子,问他到底要说什么?   结果晏衡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他说,和她比起来,那些小事实在不重要,反正明天她自然就知道了……   再然后,他们就……没有……然后了……   “舒小姐?”黎乙伸手在脸色突然变得很红的舒楚眼前晃了晃,“你没事吧?”   “啊……?”她面色不对劲儿的咳嗽了一声,调整了调整情绪才回答他:“抱歉啊,你看我怎么光让你们在外面站着,赶快请进吧。我们到屋里说。”   “不了,我还有其他事情。我们晚上Party上见吧。”黎乙跟舒楚说完,转向Sandy,“舒小姐的事情就拜托您了。”   “何必这么客气。”sandy在黎乙屁股上拍了一下,吓得黎乙脸都绿了,瞬间躲了半米远,惹得Sandy哈哈大笑,眼神殷切地看着舒楚,“这么漂亮的小姐,就包在我身上吧。”   舒楚龇牙笑了一下,被人猛地夸赞,没觉得特别高兴,反倒是因为对方夸张的语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Sandy让人从车上搬下了一个衣架,除了两名助理,还有一名化妆师,一名服装师跟着一同进了屋。   舒楚目光扫过那个衣架上挂着的衣服,发现都很精致好看,其实只要不是特别暴露,最终穿哪一件,她都没有任何意见的。   但是Sandy太用心了,和服装师及两个助理用英文讨论了足足快要半个小时,也没讨论出结果,听得在旁边被化妆师摁着化妆的她头都跟着大了。   “能不能妆再重一点?”舒楚看了眼镜中的自己,发现脸上已经被画了好几层,但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她对化妆师说:“我想要性感一点的妆容。”   化妆师会意,对她笑眯眯点了点头,随即从自己包里拿出另外一套“装备”。没有要求她洗掉之前的妆,而是在现有基础上再加工。   Sandy那里和下属讨论不出结果,没有头绪地走到舒楚身后找灵感,可看到她此刻的脸,整个人身体迅速都绷紧了。从那架势看来,简直像是要跟化妆师打一架的意思。   舒楚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挡在那名看着才20岁出头的化妆师身前,为她解释:“这是我的主意 ,请不要责备他。”   Sandy手顺着她的肩膀抚到她的手臂外侧,那力道,不轻不重的,着实让直的不能再直的舒楚浑身都难受起来。   “舒小姐,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没生气,是惊喜!”她说话时手舞足蹈的,人看起来确实十分兴奋,“你等等啊,请等等!”      一套黑色腰部拼接纱质材料的洋装出现在舒楚眼前时,她感觉脑袋上顿时好像长出来好几个包。   这……这确定是要给她穿的吗?   如果穿这个出现在那个party上,确定晏衡不会弄死自己?   “这套我觉得不合适,不如换这件紫色的怎么样?”她走到那排衣架前,随手指了指其中一件说道:“这个颜色看起来很高贵,和我今天的妆很搭配。”   “舒小姐,你确定要这件?”Sandy看似是那种很强势的女人,现在听到客户对自己的提议做出反驳,没有生气反而眼里尽是喜悦。   “有什么不可以吗?”   “当然很好。”Sandy特别激动地说,“我本意就是选这件,但看舒小姐的风格……”她上下打量舒楚那套毛绒绒的睡衣,表情介于笑与不笑之间,“还以为舒小姐是很保守的人,才选了这件黑色的。”   舒楚听她这么说,赶紧把那套紫的拎出来看了眼,然后另只空着的手瞬间搭在了自己脸上……   她嘴角抽了抽,无奈地说:“Sandy女士,我个人认为,恐怕还是黑色那一件好一点。”      八点一刻,舒楚准时到达某酒店的门口,她给了门童小费,正准备入场,却被刚刚到场的黎乙叫住。   小伙子今天打扮得很帅,头发都向后抿了过去,西装熨得笔挺,脖子上配了一个相当闷骚的暗花领结。   “你今天怎么没带女朋友来?”舒楚往他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任何人跟着他,“上次你不是还带她去国内旅游了吗?”   黎乙听到她这么问,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舒小姐,我并没有女朋友。我那次是为了撮合你们才那么说的。”   她知道他是为了撮合他们才想到旅游这个借口,但没想到他居然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就敢用那个理由忽悠自己!   考虑片刻,舒楚平和了情绪说:“那你能不能现在答应我一件事?之前的事,我可以当扯平了。”   “任何事,只要我可以办到的。”黎乙答应得痛快。      晏衡几乎忘了还有一个Party的事,等到想起来,自己已经不太想去了。但当他看见了手机上黎乙的留言,知道舒楚已经过去了,还是开车赶来。   进到Party现场,晏衡眼睛过了一分钟才适应这里的灯光。他看到离他不远的半圆形舞台上,有个穿着红色亮片裙子的金发女人正在唱歌,腰肢扭得颇为夸张。   他一点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但舞台下面围着的男男女女,却正在高声喝彩。   他的视线索然无味地掠过他们,向场地更深处望去,终于看到有个穿着黑色修身裙的女孩手臂正挎着一位年轻男子。   他们正在与另外一对情侣谈话。   看那样子,四人应该交谈得很愉快,因为晏衡看见她笑得很开,而她旁边的男人倒是有些不自在,浑身上下透露不安的信息,隔不了多久便要四下张望一番,像在等人,但似乎又很怕那个人的到来……      舒楚随黎乙入场后,便有一对情侣上来和他们搭讪。但这对外国情侣究竟说了些什么,舒楚听得一知半解。   幸好交流不畅时候,黎乙就会从旁弥补,她便没了担心,有什么说什么。   但不舒服的地方是这里光线打得很暗,加上又吵,喝了两口酒,她就觉得胸口特别闷,于是找了个去洗手间的借口离开。      问了两个人洗手间的位置后,她根据指示进入一条纯白色的通道。   白色的瓷砖、白色的墙,墙壁两侧墙围上设置的灯和天花板上的灯,也都是白色的光线。   她走在里面,感到微微的晕眩。   可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出了故障,还是故意设置成那样,越往里走,身边灯的个数就越来越少,她的视觉压力因而得到减少。   ……   “是我。”   她的嘴巴不知道被哪里冒出的一只手捂住,手肘本已经敏感地抬起,准备向后去撞挟持自己的人的肚子,但是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就没动作,“你干嘛?”她把他的手拿下来,转过身子喘着气看向他,“差点吓死我了!”   黑暗中,他似乎没有眼白,眼眶中一片漆黑,身后却是一片明晃晃的白色,反差鲜明,若是换成其他人,她大约不敢与之对视。   晏衡拾起舒楚脖子上戴的项链坠子打量,最后在那小巧的链坠上的眼睛图案上摩挲了两下,眼睛微微眯起,问:“这是什么?”   “这是你找来的那个造型师Sandy,今天临走前送给我的。”她边说着边回忆起Sandy临走前把那枚项链带到自己脖子上时吊轨的表情,“她说这叫什么……叫什么EVIL EYE来着……”   “不要乱戴别人给的东西。”他双手从她脖子上绕过去,摘掉项链,顺手扔到旁边的垃圾箱里,然后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我只要求找个华人团队过去,但并想到……”他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只说到一半。   但舒楚看得出,晏衡对别人馈赠自己礼物这件事感到非常不满。   笑了下,她好声劝他说:“你别怪黎乙了。这完全是我自己的主意,跟造型师有什么关系?你不是答应我,我们可以秘密交往的?”所以她才选择化了浓妆,还同意穿和自己以过往风格迥异的裙子,是为了不让自己被轻易认出。   “那为什么要以黎乙女伴的身份入场?”他皱了皱眉,虽然不喜欢听到她这么说,但既然有言在先,暂时没办法反驳。   “没差的。我知道你是想陪我出来,让我开心一下。但是如果我是以你女伴身份入场,肯定会有人关注我的身份。有黎乙做掩护,更安全一些。反正你来了,我还是和你在一起。黎乙都不介意做灯泡,你还……”   “舒楚!”捏住她的肩膀,他轻声笑,眼里流露出的情绪显得很复杂,“你真打算跟我这样一辈子?”       ☆、二十八   “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她觉得肚子里有团小火蹭蹭往上冒,“因为根本不是问题的重点。不让别人知道我们在一起,根本就不会影响我们现在相处的质量。就算哪天真的影响到了,我们也可以想办法改善不是吗?”   “何必要这么费力?”他把她拉到自己眼前,“最坏的结果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你一直好好的生活着,没有尝过无助的滋味,你当然不怕了!”她扬着下巴,意识到自己讲话声音大了,别开了头,怕与他继续对视,情绪会进一步失控。   “如果……”他深呼吸一口气,接下来的话对他来说并不容易,仿佛喉咙里卡了鱼骨,连发出声音都是艰难的,“如果有一天,无论做了多少努力,你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而且不仅威胁到我,还威胁到你自己。舒楚,你是不是会再次选择离开?”   “不会有那一天的……”她不喜欢他此刻的强势,把他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拿下去,心不在焉地说,“不过就算真发生了,影响的还主要是你。怎么会威胁到我呢?我不过一个在国内做小生意的,你那些伯伯们,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比我有钱有人脉。我那点名誉就算毁了,对现在的生活能有多大影响?”   “既然你不在乎,就留在我身边。”他重新扶住她肩膀,不让她离开。   “什么意思?”她笑了声,不是不明白他这大白话想要表达的意思,只是不敢相信。   他难道不知道?他们分开这几年,支撑她坚持下来,甚至说支撑她活下的是什么?   自己的那点小事业虽然不能跟他做的相提并论,但带给她的激励和动力,却是难以被其他事情所取代的。   以前,他一向开明得很,从来没提过半个字要求婚后她放弃工作的事,怎么今天突然变了腔调?   “你留在我身边,我们就不用分隔两地。”他是极少在她面前把姿态放得这样低的,这种商量的语气也是鲜少出现的,“况且留在美国,你也可以再开一间工作室,或者,你想继续上学进修也可以……”   晏衡说到这里,刚巧有个女人走过去,似乎是喝醉了,走路东倒西歪的,等到了他们身边,身子一歪,几乎撞到了舒楚身上。晏衡眼疾手快地拦了一把,女人抬眼看见是个容貌英俊的男人,对他眨了眨眼睛,手刚想伸上来去搭晏衡的脖子,可是到了半路,本来有所依托的上半身却突然向下落去!   女人的脊梁骨与地面相撞,疼得她龇牙咧嘴,向上抬起脖子,看着离自己越拉越远的男人背影大叫“Help!Help!”,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      当晏衡和那个醉酒的女人纠缠的时候,舒楚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冲出了酒店,在门口她拦到一辆出租车,交待司机尽可能得开快。   她甚至不敢往回看,怕如果知道后面有人追上来,自己就不能维持十足的冷静。而在司机开车时,她强迫自己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遍……   舒楚记得上次晏衡离开前,曾很坚定地告诉她,会在她出差后回国和她相聚。可最后他却失言了,自己并没有出现,派了一个下属来接她去美国。   她在来的路上已经感到哪里不对劲了,另外到达美国的当晚则发现晏衡正在调查他还在世或者已经去世的亲人们……   当时,她怀疑是晏衡那几个伯伯再次有异动,他不想在这个关键阶段分心,于是才选择接她过来……   可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会严格控制她的外出?   这样做到底是担心她的安全,还是怕被他的伯伯们知道他们再次和好?如果他有这些顾虑,为什么不明说让她注意?却是直接默默派人守在门外?她想不明白……   一直到今天,他刚才对她说出那样一番话。舒楚才意识到,这件事似乎直接关系到自己……   ……   她摸了摸空掉的胸口,想起那个刚被晏衡扔进垃圾桶的项链,心里莫名有种预感,他对项链的厌恶,恐怕不会只是因为项链名字不吉利那么简单。      黎乙看到晏衡走进通道时,就跟着过去了,但到了入口处,就没再向前走了。他就近择了个座位,没过多久,有服务生端上果汁来,他取了一杯刚喝了两口,就看见舒楚飞奔而出。   黎乙意识到出了状况,本来想去追舒楚,但怕是他们小两口赌气,实在轮不到自己追,便没有动身。   不过不做什么也实在不合适,短暂考虑后,他打算先去找晏衡。   走入通道,黎乙与晏衡汇合,很奇怪地,晏衡没急着吩咐他去把车开来,好让他去追舒楚,反而是将一个东西塞到他手里。   “我怀疑项链的链坠上的眼睛是个小型监视器。”他刚才并没有把项链真的扔进去,而是撤回手时,巧妙地将项链藏在袖子里,最后趁她不注意塞进口袋,“那个造型师你找来的,好好查一查她的底细。”   “晏哥你怀疑Sandy是你大伯、二伯的人?”黎乙不相信,“不可能,我表姐跟她私交很好,怎么会……”   “这世界上没有不可能的事。”远处舞台上的光一阵暗一阵亮,他的脸上也被映得明灭不定,“我推测舒楚现在应该想马上回国。你通知Kim,如果她回去拿护照,立刻把门锁好别让她离开。我现在必须要去一个地方,一切等我回去处理。”   “是晏哥你告诉舒小姐,她的那些下属背叛她的事的?”黎乙没想到他这么沉不住气,好歹要给舒楚一个适应的过程吧。   如果不是灯光就是白色的,黎乙大约会发现晏衡现在的脸有多苍白。他的手正摁着自己的胃部,额头上也开始冒汗,另只手却狠狠得收紧了拳,用疼痛维持此刻的冷静和清醒,“不是我告诉她的。但她很聪明,迟早都会知道。”      夜色已深,喧嚣却未曾褪去,晏衡开车穿梭在城市中,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去向何方。   他的母亲生下他就离开了人世,母子缘分就此轻易断绝。而他是在绝对男权家庭中长大成人,身边也曾充斥着试图接近他的女性。她们或者手法笨拙或者精于心计,并未有人真正成功……   所以,舒楚是和他并肩走过最多地方的异性。他必须承认她说的没错,他的人生很顺利……可是她不知道,如果没有了她,这样的日子再继续下去根本不具备任何意义。      舒楚没有回晏衡的住处,而是直接去了机场。   她曾有次独自旅行,行李留在民宿客栈,外出游玩,回去后发现证件丢失的经历。是以自此,她每次离开常住地,但凡出门便会将必要的证件随身携带。   就像现在,她的身上除了身份证、护照等,还有四百美金及一张信用卡,足够她顺利回国……   选择直接离开,是因为她明白回去之后,不一定还能自由出来。   不过,她绝对不是生他的气,她只是迫不及待得想要亲自回去确定发生了什么。这件事,她一分钟也等不了,也绝对不相信任何人的说辞,必须亲眼看到才能作准。      到达机场后,舒楚被地勤告知最早可以乘坐的航班在一个半小时以后起飞。她买好票,走去咖啡店随便要了点喝的打发时间。   为了怕晏衡找到自己,她已经把手机关闭了,这样省下来的电,等到下飞机后还能联系舒莲来接她。   机场虽然不冷,但她穿的单薄不合时宜,惹来往来的旅客许许多多怪异的眼神。这要换作脸皮薄的女孩,心里估计受不住了,还好舒楚脸皮是厚到一定程度了,全当旁边人是空气。自己捧着咖啡喝,两耳不听别人的任何议论。   但除了眼光和非议,她没想到自己会引来陌生人的搭讪。   那是一个蓄着络腮胡子的男人,她先头还以为是个中年人,但当那人在自己眼前叽里呱啦地说了半天外语时,她看清他面皮很嫩,推测岁数应该并不大。另外,他说的不是英语,初步判断是俄语。   舒楚心里记挂着回国的事,根本无心和这人交流,摆了摆手,再指了指手机,想要表达自己正忙的意思。   那个年轻男人却会错意了,以为舒楚要和他继续聊天,跑去买了杯咖啡,径直坐在了舒楚身边的空位,并拿出手机打了一个EMAIL地址,给舒楚看……   她有点懵,看着递到眼前的手机,不接不是,接了更不是,一时间茫然得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最后决定干脆拿着咖啡走人。反正机场这么大,总会找到一个人少不被打扰的地方的。   如是想着,舒楚站起身来,不过人正往外走时,胳膊却被那名大胡子青年拽住了!   她气急了,心想这人到底还懂不懂礼貌,别人不理他,居然还敢上手了!   加大力气想要甩开钳制自己行动的手,力气却仅仅挥到了空气中,几乎是同时,舒楚听见重物倒地的声音!   大胡子青年竟被人打倒在地!   舒楚心里“咯噔”一声,余光捕捉到熟悉的外套一角,不需要抬头确认,她已经知道是谁来了……   他赶到机场的时间比自己没晚多久,那便是没有回家,直接赶过来的。如此料事如神,她是该欣慰他对自己非同一般的了解,还是该抱怨自己异乎寻常的倒霉?    作者有话要说:  考虑周全的某人… ☆、二十九   虽然一方面交待黎乙回家,但晏衡却更加认为她会赶来机场,会有这样的判断,得益于上次他们自驾去西宁时的观察。   她如此审慎,他同样不敢掉以轻心。   来到机场后,他先确认了前往国内的航班班次,确定离最快的一趟起飞还有些时间,便开始在所有可供旅客休息的区域搜索。   他没有太多找人的经验,平时也极少特别留意除了工作以外的人,但是舒楚毕竟对他来说是不同的。   的确,他太熟悉她了。而这种熟悉并非来自刻意的观察,而是默然而然中形成。      他发现她时,距离她所在的地方有些距离。晏衡透过玻璃窗,看到她头发已经乱掉了,穿着那条黑裙子。老实说是有些狼狈的,很像是翘家的不良少女。   是的,就是少女。不管实际年龄是多少,如何在外人面前装老练,在他眼里,她身上总是流淌着一种稚气的成分。   就像……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她从来就不穿很正式的职业服装,永远像个一直难于融入成人社会的毕业生,拒绝为了利益说任何违心的话,也从不按成年人世界的套路出牌,固执的、坚强的在做人方式上保持了统一。   所以纵然爱上谁是没有理由的,但你要问他最爱她身上的哪一点,那恐怕就是以上了。他平静地走过去,但脚步很快,在接近她不到半米时,第一个动作便是把纠缠她的人从她身上扯开,再一拳揍倒在地。   事情简单粗暴的得到解决后,他拉着她从和他们外貌特征迥异的欧美人们诧异的目光中走出来,期间却没有和舒楚的视线有哪怕一秒钟的相对。      “你干嘛啊?”刚才被他吓坏了,但现在也根本不敢多做反抗,因为怕别人真的以为他是坏人报警,舒楚只敢小声控诉,“你快放开我!”   “你不是要回国吗?”他在安检口终于停下来,“我陪你回去。”   “不用了。”舒楚抬眼瞄了他一眼,迅速低下头来,“主要是来不及了,你什么也没带,我等下马上就要上飞机了。”   “我买了机票。”他从口袋里掏出登机牌,在她眼前晃了两晃,“证件也已在送来的途中。我跟你一起回去。”   事情还没有真正确定,她偷偷跑掉已经理亏在先,如果再拒绝可能说不过去,她不知道该用什么的理由,“随你。但误了工作可别怪我。”她抱臂在胸前,想借此保存点温度。   “不怪你怪谁?”他的外套已经在酒店时脱给她了,她不爱惜,为了方便逃跑,也不知道搞到哪里去了,现在只剩下一件衬衣,他没办法,只能一不作二不休直接抱住她。   她想告诉他自己并没有冷到那个程度,但是他现在给予的这个拥抱带来的似乎不只是温暖,在对于前方一切未知的当下,不得不承认这个包围的动作带来了莫大的安慰。      舒楚和晏衡几乎是踩着点接受的安检,来人给晏衡送来了简单的行李和所有证件,可却遗忘了她的。不过这会儿她也实在顾不上在意这些,上了飞机后也不同晏衡交流,倒头就闭上了眼睛。   经过一次转机,他们到达目的地后,舒楚没有休息,直接打车来了工作室。   进门一刻,她看到办公区域秩序井然,和她离开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工作人员看见形容狼狈的她,还好奇她是出了什么事情。她完全忽略了这些,直接走到麦明办公室门口,推开了那扇木门。   然而室内空无一人,尘埃在阳光中舞动,不仅没看见他的人,办公室看起来也空置了有几天时间了。   “舒姐,麦哥家里出了些事情,这几天没来上班。”行政梁芹正好从茶水间冲完咖啡回工位,猛地看见舒楚还挺意外,“这位是……”她指了指晏衡,虽然满脸疲惫,但是和舒楚比起来,晏衡穿着尚算得体。   “知道了,你去帮我叫尹杏来,还有……”她接连报出几个名字,“让他们也过来会议室。”   “舒姐,你怎么忘了?”梁芹笑笑,“包括尹杏在内的这几位同事这几天去南方出差,和那边合作的工厂接洽下一季新品生产的事情了。”   她答完,舒楚没有说什么,半晌后,手掌落在梁芹的肩膀上,意味不明的眼神直直看向她,“他们出差去接洽生产的事?为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哦,可能是麦哥最近忙家里的事情没有跟您汇报?”梁芹一只手握着杯壁,另只手一直托在杯底,“具体的,舒姐你打电话问麦哥吧。”   ……      “何必急于一时?”梁芹走后,一直在旁保持沉默的晏衡开口说:“先跟我回家好好睡一觉,等醒了再来处理工作的事。”   “我没心情休息。”她尽量用柔缓的语气跟他打商量,“你有家里的钥匙,你先回去吧。晚上我们再回去碰面。”   晏衡眼睛掠过她,看见正抬头看着他们的某名客服,后者发现他的注视后立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他微微皱了皱眉,随即把她拉进旁边的会议室,并把门从里面反锁住,命令口吻道:“先回去休息,明天我告诉你想知道的。”   “不用了。你要说在美国时就说了,也不会等到现在。”她背对他坐在椅子上,夕阳的光线落在她的发梢和睫毛上,看起来悠闲的不真实,但实际上她全身肌肉一直紧绷着,人早就不舒服的厉害,却本能的在忽略这一切。   “你不亲自回来,即使我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他看她趴在会议桌上,一副完全不要听自己说什么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紧接着却是笑了,“我那几天还幻想着,如果你肯为我留在美国,那不管这边发生了什么,一点一点让你知道,伤害会降到最低。”   “这是两码事。”舒楚坐起来,看着他说,“我愿意和你在一起。但就像你不可能完全放弃你的公司到国内发展一样,我也不可能放弃我的工作去那边和你生活。我们都站在对方角度考虑下问题行吗?”   “小楚,你应该知道,”他胳膊压在桌上,双手十指交叉,“在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我从来没有说过,甚至连希望你放弃你的工作的念头都没有过。”   “你既然这么尊重我,那为什么不在知道发生了事情的那一刻,就把这一切告诉我?!”她把他的手拉下来,“晏衡,你别把我想的太脆弱可以吗?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我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即使今天我变得一无所有,我也不会为此流一滴眼泪。”   “你怎么会一无所有?你还有我。”他苦笑,“好,我告诉你……是你最信任那两个手下,麦明、尹杏,他们是我大伯二伯的人。”   “不会!”她完全不愿相信,“他们可都是跟了我三四年的老人,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如果是那样,你几位伯伯的棋下得未免太大了。”她就是想不通,像自己这样的小角色,难道也有理由值得他们这么做?   “我知道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他们一直在找我的弱点。而你,就是我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弱点……”击溃了她,几乎就等于击溃了他。   她来回摇头,还是不信他说的,“就算他们本来是,但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几乎是跟我一起看着现在的工作室建立起来,怎么忍心做伤害工作室利益的事……”   “据我所知,你最信任的那个麦明已将那几名和你们合作得不错的艺术家的设计图样,泄露了给竟手公司。”   “……”舒楚无力靠倒在椅背上,太阳穴痛的好像有个电钻正从左边往右边打去,快要把她的脑袋凿空了般,相伴而来的还有巨大的耳鸣。   如果晏衡说的是事实,那他们下一季的上新不仅困难重重,还将赔上和他们有过多年合作的创作者的信任。   这可不是亏钱的问题,工作室在整个圈子里的名声都会臭掉,到时候想要再继续发展下去很可能举步维艰。   “他们一直对工作尽职尽责,就算是你大伯二伯派来的人,但这些年朝夕相处的情分,他们不会不顾及的……”   “舒楚!你必须面对现实……”他口中说出的每一字都加重力道,“人是最不确定的因素,他们受了你的恩惠,不代表没有受过别人的……”   以往每每到了这种难以逾越的时刻,她会和麦明一起想出对策,可是现在连麦明都不和她站在一起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好了,我都知道了,你不用说了。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处理工作上的事情……”她站起来要出门,但全身力气如同被抽干,整个人软倒下去时,意识还存留了那么一瞬间,知道是……晏衡从后面接住了自己……      昏迷的时间里,舒楚有一刻是半梦半醒的,她想要张嘴喊人,但始终发不出声音,但能听见晏衡在和人在说话,从话的内容判断,对方应该是医生。   那么应该是,她因为赶路没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晕倒了,而他抱她来了医院。   “你说她在路上吐了好几次,刚刚又晕倒了,建议你等她缓过来了,再带她去妇产科做个检查,有可能是……怀孕了。”   她就听到这里,意识就怎么也不清明了,等彻底清醒,人已经在家里。      舒楚看了眼睡在自己旁边的晏衡,很规矩地平躺在床上,手臂交握在胸前,身上没盖被子,整条被子都盖在她一人身上。   她蹑手蹑脚从他旁边起来,到客厅看了一眼挂钟,已经是凌晨的4:56分。   拉开客厅电视柜下的抽屉,她从里面拿出一个用保鲜袋缠着的东西,撕开外边的保鲜袋,又拆开纸盒,拿着那个东西去了卫生间。   那是一只验孕笔,自他们同居以来,她就准备在了家里。但她其实不太相信那个医生的推测,因为自从他知道他们曾经失去过一个孩子之后,总是加倍小心,也做了相应的防护措施。   但是很莫名其妙地,她即使知道现在孩子到来会很不是时候,心里面却仍然难以抑制的有所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  更了! ☆、三十   舒楚第二天醒过来时,已经有饭菜香味飘到她这里,她被那香味召唤着坐起来,下意识得想要下床出去,但听到走近的脚步声,又一把抓过被子盖住了头。   “醒了就起来。”他把被子拉下来,却意外看到她眼圈红的,不免心疼,“怎么好端端的哭了?”   “昨天我听见你和医生说的话,我回来就……测了下那个。”这个角度,她看不到他的眼睛,但感觉握着自己的手一下子加重了力道,“结果是……”她抬了抬眼皮,还是只看见他的下巴,伸手触碰上去,感觉那里紧紧绷着,觉察到他的期待,她反而叹了口气,有些失望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没有?”   “对,就是没有。”很肯定地说完,又很小心地问,“你是不是……失望了?”   “不是失望,是担心。”这是实话。昨天那个医生那么跟他说时,他还乐观地想,有个孩子也许还能拴住她,但现在没有,他就泄了一些底气。   “现在我公司是有困难,可这又不是你的错。”她拍拍他的肩膀,然后下了床,“我一向很公正的,你那些亲戚想要借我打击你,我要还因为这个怪你,和你分手?再或者我一蹶不振让你难过?反倒让他们得逞了吧?”   所以,她才没这么蠢!   不是事业不重要,只是他也同样重要。而且事情没到最后,也还没到不能挽回的地步!   早在接她到美国时,他已经在派人着手调查,只是那条线被埋得太深,彻底清除需要时间,而且他也寄希望于说服她留在美国……当然这后面一种做法,晏衡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舒楚点了点头。   昨天弄清真相后,是她不够冷静。不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有他支撑,她也有了解决事情的勇气和信心,“那你什么时候回美国?”   “你就这么想我走?”   “不想也得让你走啊……”她走到洗手间外面挂着的穿衣镜前,看到他跟过来站在自己身后,米色的裤子,浅灰色的T恤,不打理的头发显得人很闲懒,可是她喜欢这样放松状态里的他,“不过在你走之前,我们先去完成一件事。”   现在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事情是比她公司的事还要棘手的?不过也只疑惑了那么一小会儿,晏衡就想到是什么事情了。   握住舒楚的手,他摸到她手指上戴的那枚戒指,心里突然变得沉甸甸的,“那要不要,看看黄历?”   他爷爷特别信奉这个,出门办事讲究这些老规矩。他们结婚是大事情,平日作风洋派的他,到了这个关键时刻,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这回事,也许,是太紧张跟激动了。   “看什么黄历!”她转过来,双脚离地往他身上跳,幸好他眼疾手快地托住了她,这个姿势真是危险,可他偏偏托得稳稳的。舒楚双手吊在他脖子上,说:“我要跟你结婚,不管日子好不好,不管晴天还是下雨,我都要跟你结婚!”这件事给她教训了,尽管很想要个孩子,可她不想被说是“先上车,后补票”……   “那婚礼以后补办。”   “那个呀……哈哈……”她最讨厌面对一大帮人繁琐的应酬,一想到婚礼就头大,而且婚是给自己结的,干什么还要搞得那么麻烦,“可不可以不办?”   “不行。”晏衡言简意赅地回绝了她。   舒楚:“……”      数小时后,舒楚再次在机场送别晏衡。   她想,可能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有和她一样刚领了结婚证就送另一半上飞机的体验。   临分开前,她把其中一个红本交给晏衡,“喏,这是你的,收好,千万别弄丢了。”   “这句话难道不是应该我跟你说吗?”他把那个红本本推回去,“这些应该放在一起,你收着吧,别弄丢了。”   “也对。”舒楚统一放进自己包里,主动凑过去亲了他侧脸一下,“早去早回!”这话听起来就好像这里才是他的家,而她只是送丈夫去出差的妻子,从分离的这一刻就在等待他的归来。   “我会尽快再过来的,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回家。”   他的表达听起来异常别扭,什么叫一起回家?而不是让她等他回家?或者接他回家?   “我看中一套房子,会用你的名字买下来。”   “你……你……怎么都不和我商量?”她老大不高兴了,“我以后根本就没打算在现在这个城市生活。”   “我知道。”他和她面对面站着,右手勾住她的左手过来,手心揉搓了一下她的手背,“是在你上大学那个城市买的。我只出首付,后期由你来还贷。”   “你这个人也太小气了吧。”她嘴上这么说,脸上却笑开了花。   这样真的没什么不好。   他们经济实力差得远,但在她上学那个城市的房子,每个月还个贷并没有什么压力,他这么做完全是在照顾她的自尊心,她哪里会不明白?   “不过既然是写我的名字,我就勉强接受吧。”舒楚假装不高兴地撇了撇嘴,对上晏衡皱着眉玩味的目光时,她还是绷不住乐了。      晏衡走后,舒楚用两周的时间,相继约见了那几位作品被麦明卖掉的当事人,他不仅将麦明没有支付给他们的报酬双倍支付了,而且一个个见面赔礼道歉。   大部分还是接受了她的歉意的,有的甚至把她多给的钱退回去了。但有那么两位脾气倔强的,根本不听她的解释,认为她这样做完全是没有契约精神,辜负了他们一直以来对她的信任。   舒楚没办法,只好先把挽回这两位信任的工作放一放,打算过一段时间,他们怒气平息了,再继续试试看。   另外一方面,她虽然知道以目前的费用支出来看,下半年不要说赚钱了,只希望不要赔的太惨!   但还是好耐性地挨个去收其他合作者的作品,还分别同他们沟通创作思路,希望后期打造出的成品能更加的完美,同时也更符合消费者的需求……      这天,晚上九点多了,舒楚还在办公室看图纸,突然接到了黎乙的电话。   他说他人已经到了工作室楼下,还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并且讲明一定非要这个时间去不可,不然就会错过。   舒楚开始还以为是晏衡给她准备的什么惊喜,但看了看备忘录,发现今天既不是什么纪念日,更不是什么节日……   她下楼和他见到面,问是怎么回事?   黎乙推说到了你就知道了,然后没开多久将车停在路边,下去买了两杯咖啡上来。   舒楚不好意思说她戒掉咖啡了,就一直把那杯冰咖啡握在手里,一路看着外边的夜色,没喝一口,人反倒越来越精神了。      黎乙的车开到了国道上后,外边的景色就开始逐渐变化。   车子穿过农村,舒楚看到有妇女在奶孩子,也有摇着扇子在路边电灯下打麻将的中年人,总之一切显得很安静很平和……   这让她想起16岁前,自己在农村度过的生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那时候很苦,可一切太平。      他们的车最终停在一片人烟稀少的地方,下车一看,眼前竟是一大片建造一半的烂尾楼,以前在城市里常看到这种烂尾楼,在乡下倒还真不常见。   两人下车后,黎乙依然什么也没说,示意舒楚走在自己身后,然后带着她进去。   舒楚踩在长满杂草的地上,深一脚浅一脚的,已经十分的小心,但偶而还是会踩到被弃用的破碎的建筑材料,幸好她平衡能力不错,每当黎乙警觉的要回身拉住她时,她自己已经站稳了。      他们最后在一处保存的比较完好的房子前停下,舒楚看向黎乙,他意识到她的目光,也回看了她一眼,可没有给予任何答案,只是用下巴朝门那里点了点。   “谁住在这里?”她这句话有几个字根本没能发出来声音,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   “你不敲门,他们也快出来了。”黎乙很有自信地看了眼表,开始数数字,“一、二、三……”   舒楚本以为到十就会有人出来,但是并没有,于是松了口气,心想黎乙这小朋友也太神神鬼鬼了,无缘无故害得她精神紧张,可埋怨的话没能说出口,那门竟然开了!      有个男人拖着箱子走出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女孩,好巧不巧,竟然都是舒楚熟悉的面孔。   “舒……舒姐……你怎么在这里?”尹杏冲到男人面前,那样子不是因为惊讶或者激动,反倒像是要刻意拦住男人。   舒楚因为她这一个动作,重新唤回一些对她的好感,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错了,尹杏不可能是拦住麦明,而像是看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东西,下意识的在保护他……   舒楚顺着尹杏的目光回头看过去时,也是吓了一身冷汗,她从下车走到这栋房子前,一直小心翼翼留意身边一切,可是后面这几个男人什么时候跟在身后的,她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麦明一把将尹杏扯会身后,摘掉自己的眼镜摔在铺满石子的地上,边往上卷袖子边说,“舒老板,你男朋友那么有钱,我只不过是害你赔了点小钱而已,你何苦今天带这么多人来逼迫我们兄妹?”   兄妹?   ……   舒楚气得笑了,认真打量不远处的两人。   的确,他们和自己结识的时间节点相差很远,可即便如此,她也曾经开玩笑地说过他们长得像是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还有他们的名字,尹杏、麦明,连起来根本就是“隐姓埋名”,她曾以为这是巧合,借此调侃过他们,没想到这里面竟然真的大有深意……   可说来也挺好笑的,她这样的平凡之辈,也犯得着他们这么玩“无间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要甜了 ☆、三十一   某个陪你度过人生中很多艰难时刻的朋友,有一天,却突然因为某件事情背离了你。你因此蒙受了多少损失,好像并不重要,最伤害你的,反而是这位朋友背叛了你这件事本身。   舒楚当下领略得正是这番感受,她视线扫到尹杏拎的那只箱子,瞬时想起以前尹杏跟着她出差半个月,22寸的箱子总要带两只,而这次却只这么小小的一只,看来离开得很匆忙,“你们打算去哪?”   “我们准备回老家去。”尹杏不顾麦明的眼色张嘴说出这话,从神色来判断,她似乎并非撒谎,“舒姐,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们已经把对你的伤害程度降到最低了。”尹杏眨巴眨巴眼睛,最后头低了下去,等到再抬起来时,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我们也不想做这些事的,这几年,我和哥哥怕不小心被人发现,在公司没人的时候也不敢相认,我们本心并不愿意这样……而且舒姐,你为什么只看到我们做了一点对不起你的事,也不看看我们帮了你多少……”   “说的也是。”舒楚被她这话气笑了,怎么经她这样一说,那个做错的人反倒成了她?“你们帮我,同时也监视我。最后这一哆嗦完了,现在功成身退?”   “舒楚,”麦明此刻的声音不像平时总是火急火燎的,反而很慢很有力度,“你看看你周围的这片废墟,你知道这是哪里吗?!晏老板当初少年英雄,把作为竞争对手的我父亲逼到了绝路。我父亲的企业因为后续资金不足,以致对这片地皮的开发进度受阻,我父亲不甘败给一个后生,数年前暴病而亡……可即便如此,我们也不敢说恨!因为生意场上本来有胜就有败,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如果换成是你,在父亲去世后,你被那些上门讨债的人逼到绝望的时候,突然有几个人出现,说愿意拉你一把脱离苦海,而你只需要帮他们完成一些事,你难道不同意他们的条件?”   如果可能,舒楚并不愿意相信有什么人本性恶,现在听麦明说了这背后的缘故,她就完全明白了,但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们都的的确确对她做了不应该的事情,现实不会因为你出发点是否无辜就被抹杀,“所以你们受晏衡那几个伯伯的托付来监视我,不是因为你们怨恨晏衡,只是单纯的希望借此摆脱债务?”   “或许,晏家人认为我们是恨晏衡的,才会找上我们。但说实话,比起安定的生活,在我们兄妹看来,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那难道连我们共事多年的情义一点也不重要?”舒楚甩开黎乙的牵制,走到距离麦明不到半米的距离质问他。   “……重要。”麦明狠狠咬住牙关,“但舒楚,比起情义,我和我妹的生活更重要!”   舒楚感觉自己简直就像个充满氢气的气球,洋洋得意的飘在草坪上方的天空上,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人把她拉了下来,再用一根很尖利的东西扎破了她,所有的气“噗”一下全都泄光了,正像他们三个人共事的感情、信任、默契……这些东西也一下子都没有了。   “舒小姐,晏哥说怎么处置这两个人,都看你的意思。”黎乙看她昏昏茫茫的目光,凑过来提醒了一句。   “还能怎么办?”她扯着嘴角苦笑了声,“让他们走吧。”   麦明和尹杏听她这么说简直不敢相信,互看了一眼,然后匆匆拉着箱子从那些凶恶的目光中逃似的离开了。   舒楚听着箱子轱辘摩擦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远,脑袋里那根弦却是越绷越紧。她不得做了几个深呼吸,缓解胸口的窒闷感,心里思忖恐怕以后再聘用任何员工,也不可能像曾经信任尹杏和麦明一样再去信任别人了。   ……   “友谊的小船真是说翻就翻……”从她嘴角凉凉地溢出这句话时,听得黎乙在旁一愣。   “舒小姐,你说什么?”   “没什么……”鼻腔里有种痒痒的感觉漫上来,舒楚从口袋里飞快掏出张面纸,捂在口鼻处打出一个喷嚏,清理完毕,才用下巴点了点黎乙身后几个彪形大汉,问:“你从哪找的这几个人?”   黎乙听到她问这个问题,正想着该怎么解释才能不吓到她又让她觉得合理,但舒楚好像只是随口问问的,对答案并不感兴趣,见他没马上接话,竟压低了声音,凑过来跟他说:“这种质素的保安想必收费不便宜,尹杏我就能撂倒,麦明也瘦的跟小鸡子似的,你犯得着专门找这些个吗……年轻人办事可得慎重,黎乙,以后不要再花这些冤枉钱了。”   黎乙听得哭笑不得,但他想既然舒楚还能考虑到这上面,说明那两个人对她并没有造成难以挽回的伤害。      #      被麦明一顿搅合后,舒楚的工作室元气大伤。以前她还勉强有点时间体会和恋人两地分居的孤单感,但是接下来的两个月,她忙得简直要起飞了。   往往是大脑飞速运转一天下来,等躺到床上已经是凌晨一点以后,但仍然很难停下思考,失眠成了家常便饭,偶尔就算是很勉强很勉强得睡着了,结果也是一夜的梦。而最近两三天,她为了节省往返时间,晚上甚至直接睡在了办公室的休息室里,睡眠质量再次显著下滑。      这一天也是同样。   舒楚让新助理给她定好晚餐后,就让人家下班了。   等到餐到了,她自己坐在办公室里搅合了几下盒饭里菜和饭,然后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她觉得头疼的厉害,牵动着牙龈也跟着痛,根本没办法好好吃饭。   揉了揉太阳穴,并没什么太大作用,最后只得低下身子,拉开最下面一层抽屉,从里面翻找头疼药。   正找着,突然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她喊了一声“请进”,由于这一瞬间的失神,让压在椅子边缘的臀部一不留神重心向前,把椅子给带翻了……   ……   晏衡推门走进来,看见的就是这样吊轨的一幕。舒楚栽在地上,而椅子栽在她腿上,幸好地上铺着米色地毯,她应该没磕着,已经在挣扎着起身了。   “你见到我也不至于这么激动吧?”他扶她在地上坐好,舒楚这会儿眼冒金星,根本顾不得对他的突然出现感到诧异或欣喜,嘴唇泛白的她整个向后倒在了他的怀里,半天了,揉着脑门的手才放下来,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他敲了她头顶一记,“你什么记性?我上飞机前,不是跟你说了?”   “说了?”她仔细想了想,朦胧记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对,好像是说了。我忘记了。”   “我回去过了,见这么晚你都不在,猜你可能在这里,我就过来了。”   “对不起,我最近记性真的很不好。”她额头抵在他肩膀上蹭,那里有块骨头很凸出,这样来回刮一刮,头好像还真能舒服一点,“正好我今天也不太舒服,今天我不加班了,早点回去陪你好好待着。”晏衡能来一趟不容易,她是真的想他了。   “你能这么决定我很高兴。”他的话说了一半,皱起了眉头,指着桌子下面垫着的一本杂志问,“可是你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舒楚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她差点背过气去,杂志虽然只露出了很少一部分在外边,但有那封面上的半张脸已经能够说明问题了。她用他作为封面的财经杂志垫了桌脚……这种事情要她怎么跟他解释才能显得稍微合情合理一点呢……   “那个,你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啊……”她装乖卖萌得像只小宠物一样在他怀里蹭来蹭去,被晏衡从后面扣住了脖子,舒楚没办法,只好用很诚恳的语气说:“这事都得怪我当初贪便宜,买了廉价的办公桌回来,然后桌子摆着老是有点晃,我就随便找了几本杂志垫下面了。”   “就是这样?”他根本就不相信。   “好吧,这只是真相的一部分。”舒楚决定实话实说,“其实是有一天,我在街边报刊亭看到有你做封面的杂志,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帅。”   “只是一点点帅吗?”   舒楚对上他眯着的眼睛,认识晏衡那么多年,如今看着他还会有心跳感觉,她情不自禁咽了口吐沫,“是……很帅,很帅可以了吧?”看到晏衡心满意足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的神情,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地想这人怎么一点也不知道谦虚一点,”反正就是我买回来杂志!被我的下属看到了。他们知道我从来不买这种经济类杂志的,然后有个小姑娘就问我是对封面人物花痴了?我狡辩说,我根本不知道这是谁好吗?她就跟我介绍了你半天……”   “哦?那她怎么说的?”晏衡已经扶着她站起来,帮她拿过来她的包,帮着她把需要带回家的零碎物件儿装进去。   “她说……”舒楚弯了弯嘴角,把那些好听的话都省略了,直接说的是,“她说媒体从来没在你身边拍到任何女性,说你性向成疑,还说看多了你会中毒了……然后她说完,我正好发现桌子有点晃,就当着她的面,直接把你垫到桌子下面去了。”   晏衡向来很少接受采访,那次接受了,完全是因为国内的某个朋友的特别拜托。他想过她会看到,也窃以为她一定会买上一本回家,但没想到,她买是买了,却是这么一个处置方法。   “很好。”他嘴角歪了歪,想笑但没能成功,“我们先回去。”   “你不生气呀?”他异常平静,她倒是有点吃惊。   “不生气,”他说,“等回家再收拾你!”    ☆、三十二   从小区停车场出来,舒楚看着帮自己抱着一个纸箱走在前面的晏衡,耳朵被聒噪的蝉鸣声填满,心突然也跟着有点熏熏然。这种时刻,要放在几年前,她真是想都不敢想。   晏衡他总以为是他喜欢她多一点,可是他哪里知道,他没有她还能活得风生水起,可是没有他,她只不过是一个被人放在既定轨道里的人,每天都重复着差不多的生活,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特别悲伤,但是同样的,也没什么事情能让她特别开心的人。   她认为人还是多些七情六欲为好,不然活得像个僵尸般,哪怕账户里多了再多的钱,又有什么意义?   “在想什么呢?”他突然停住脚步,转过半边身子,回头看着两眼空空的她撞到自己身上。   听见他闷哼一声,她一手揉自己的脑袋,一手给他揉下巴,“你没事吧?”   “你看你今天,”他腾出一只手,裹住她的肩头,“怎么总魂不守舍的?”   “没啊,我刚才只是在想一些事情。”她往前边走边说,“你还记得吗?几年前,我们一起出门就总是这样。你在前面走,我跟在后面。我看你的后脑勺比看你的正脸都多。”她说到这里突然背过身来,像个小孩子一样倒退着走路,明明说的是自己被嫌弃的经历,声音倒还是明朗的,“每次我故意找借口跟你说话,你也是爱答不理的,就好像跟我多说一句话,你就会特别倒霉一样。”   “我有吗?”他微抬着下巴,仔细回忆,“那时候会那样其实是……”   她在他想解释时打断,“但我知道你每次回去美国了,还是会忍不住找理由回来看我……每次不告而别,都会买很多我爱吃的东西留在宿管阿姨那里。吃饭的时候不跟我说话,不过会趁我吃得专心时偷偷看我一眼……你明明喜欢我,却不承认。所以,我只好先主动那么一点点。”   “谢谢。”他走到和她并肩位置,手臂揽着她的背,“多亏你的主动了。”我无以为报,惟有用后半生对你的不离不弃作为补偿。   ……      第二天是个湿哒哒的雨天,舒楚醒了已经是早上十点,因为耽误了上班时间,她懊恼地敲了下脑袋。然后只穿着白色内衣的她,顾不得别的,一轱辘从床上跳起来,打开衣橱的门,翻找可以穿出门的衣服。   没有做太复杂的考量,就随便取了一件蓝色的裙子出来,先搭在椅背上,再拿出一件bra穿好,她手臂折向后背,去扣bra后面的挂钩,但越心急就越不得法,第一次扣在最外面那一格上了,显然太松,解开来,咬着嘴唇正要继续摸索时,后面就出现了一双手把内衣带接过去。   虽然不是太熟悉的事情,但毕竟他很聪明,停滞了几秒钟,迅速帮她扣在了恰当位置,“你又瘦了,胸都快没了……”   她有些脸红,嘟囔着抱怨了句,“你大早晨不要说这些话好吗……”怪……让人难为情的,可是再低头一看,舒楚发现了更让人难为情的事情,她为了换内衣,已经把上面的背心脱掉了,现在大腿、小腹、胸前皆袒露在他面前……就算彼此已经很熟悉,大白天就这样赤身相见,实在也有些太刺激。   “我们都结婚了,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理所当然说着,把她搂过去,他衣衫整齐,可她不是,如此紧贴着,明明是她……更凉快,可却先冒汗了。   是结婚了。舒楚鼻尖蹭在他肩膀上,不过没有举办仪式,登记后又很快分开各忙各的,所以她根本没在心里建立起自己已婚的认知。现下听他这么说,她还愕然了一刹那,待反应过来,想要附和他几句,却发现他正在亲吻自己的颈部……   他细密的吻真是灼人,加之在这样一个潮湿的天气里进行,唇间的温度似也被水汽晕开了。这般相贴近的感觉,黏连而不可分离,沉迷又不得清醒……   她想起昨天,虽然他在办公室很暧昧地说了一句,要回来惩罚她,但事实上,什么也没有做……所以……现在难不成是要补偿回去?   “很想你……”他含混说了一句话,嘴唇正贴着她的耳廓,令她本就发烫的脸这下子更烫了,她支支吾吾地回了声“我也是”,后话就全部被他堵回嘴里了。   舒楚晕晕乎乎感到,这次晏衡和以前很不一样。以往在这方面,他时常很强势,鲜少这么软意温存地对待她。而今天,他不止行动,就连声音里都好像携裹着封存已久的酒香味,中人欲醉。   “晏衡……晏衡……”舒楚叫着他的名字,难耐的用手去推他的肩膀,“我还得上班,我们晚上再……”   “晚上再怎样?”嘴里问着,心思却根本没集中在她的话上,他变本加厉地把力气加诸在她的后腰,让她严密无缝地贴向自己,随即无意识发出的一声低喘,真是性感无匹,听了舒楚脑袋里嗡嗡的,人这下彻底懵了,完全忘记了反抗!   窗帘只被拉开了一条缝,她被他抵在窗子上,感到窗帘布料中湿冷的潮气沁在自己后背的肌肤上,同时也承受着迎面而来的他散发着的热气……被这一凉一热夹击着,舒楚的心潮愈加的起伏不定,渐渐忘记了还要去公司处理那些琐事,而是主动地,攀附上他……      接下来的周末,舒楚没有再加班。   因为上次晏衡离开时,说过要带她去他们的新家,她实在好奇,于是几乎不用他再劝,就主动买了周六早晨的高铁票。   火车上,她们对面坐着几个大学生,其中一个女孩子举着一本书在看,另外两个,一个打瞌睡,一个玩手机。   到天津站时,这三个学生下车了,舒楚看着窗外背着双肩包远去的年轻人说,“我还记得我上大学时,有次在媒体上看到报道,知道你即将在国内出席一个什么活动。就在学校对面的售票点排了两个小时的队,才买到一张晚上11点的火车票。”   “是,那次你说你在火车站时,我刚下飞机。”他摇摇头,哭笑不得的样子,“你可真有本事,当时把我气得火冒三丈。你知道吗?因为第二天有事情,我赶不过去接你,拦你也拦不住,我担心的一夜没睡。”   “至于吗?”舒楚听他这么说笑了,“不过那天真的特别冷。说起来,秦市有好几个火车站,却没一个修得景气的,那次晚上我坐在二楼候车,冻得我简直……”即便这会儿是大夏天,但想起那次的体会。她还是连牙齿都感到冷,“后来上车了才好点。可是现在想想,那个时候虽然不像现在,火车票可以网上订,新开了这么多趟高铁,飞机票也越来越便宜……我却更怀念过去。”因为存了心思费尽力气的去见一个人,那种快活真的很难用语言说尽。   “你那时候真的太任性。”他说道,“我派人在火车上找到你,帮你定了机票,安排你回学校。可是你居然溜了,我们失联超过24小时,我急的差点要去报警时候,却突然在回酒店时,在酒店大堂的沙发里发现了你……”   那时候她真像个小傻瓜,也不知道怎么逃掉的,明明是来见他的,可是看见他的那刻,整张脸却白了。   他知道她很饿,生着闷气带她去吃东西,看她吃得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那股气居然轻易平了。   或许吧,这就是舒楚,晏衡想。   接近或离开,从来不听他的命令,她自己想怎么就怎么样。   若是换成别人,他不会买账,但偏偏是她,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下了火车,已经不早了,他们拦了辆出租车,去往事先定好的宾馆。   秦市在整个河北省来说,经济不算最为发达的,但是因为靠近京津,又处于渤海湾中,倒也成了重要的港口和旅游城市。   他们定的宾馆在老虎石公园附近,酒店规模只能算是中型,但是要了个海景房,屋子里十分亮堂,推开房间与阳台之间的门,就有一股扑面而来的海腥味。两人都没有玩水的兴致,都没有带泳衣,不过舒楚却想去曾经学校走一走,晏衡随了她的意思,陪她打车过去。      他们穿得都很自在随意,即使混杂在学生当中,也不算扎眼。舒楚牵着晏衡走在当初他送她来上学时走过的那条林荫道上,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你看,你当初送我来的时候,我就住在那层楼里,不过后来又搬到了那里。”   晏衡的目光随着她的指尖移动,看向另外一幢楼,想起来当初送她来那次,楼房好像还不像现在这样老化,“你当初的同学还有联系吗?”   “很少了。”舒楚摇摇头,语气难免可惜,“我还记得,那时有个跟我关系很好的同届不同系的女孩,我经常去她寝室玩。就是从这里进去……”她指了指斜前方的一个门口,“她是学外语的,寝室里住的是一个班的同学,不过她们选了不同的二外,平时会用各自的英文名字互称,但宿舍里却是德语、法语、日语、各地方言……什么声音都有,非常有趣。”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晚上还有一更 ☆、三十三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眼中流露出一丝遗憾,“不过后来很可惜,她当时交往的一个男朋友在火灾中意外丧生,她受了很大刺激就休学了,我们也失去了联系。”   或是人以群分的缘故,她总能接触到很多没有按照常情结婚生子的女性朋友,她和她们大多一见如故,但最后却是因为各种缘故,天各一方,往往数年才有一次见面机会,也有的已经彻底失去了联系。   “那边看起来很热闹,是做什么的?”晏衡不想让她沉浸在消极的情绪中,很及时地岔开了话题。   “噢——”舒楚感叹了一声,笑了,“那边啊,是个足球场,要不要去看看?”   “好。”他牵住她,“我们转完前边,就往回走,找个地方吃饭。”   “好的。你这么一说,我倒真觉得有点饿了。”舒楚对他粲然一笑,先前的失落感已烟消云散了大半。      秦市本地人口并不多,然而围绕着大学的区域,因为学生多,餐饮业较为发达。只是像样子的大饭店不多,小餐馆却是不缺的。   舒楚没想到当初她和同学常去的那位鲜族阿姨开得小餐馆还在,于是也不再考虑其他去处,直接拉着晏衡进了门。   餐馆内的陈设一如她大学时一样简陋,但布置稍有变化,不过还和以前一样干净整洁。而这么小的店面,只够摆的下三四张桌子。她和晏衡坐下来,有个年轻小伙子上前来招呼他们。   舒楚点了辣白菜炒饭,大酱汤,煎米肠,还有烤肉后,抬头问小伙子,“我记得几年前在这里看店的是一个阿姨,她现在不做了吗?”她在外面看见店还在,心中很惊喜,但进门发现换人了,又有些失落。   “哦,姐你说的是我妈妈吧?”小伙子赧然微笑,“我正好放暑假来帮忙,我妈她腰不好回老家休息了。”   “哦……”舒楚听他这么说放心了,既然如此,那以后再来肯定还会有和故人见面的机会,“那老板你忙吧,我这里没有什么事情了。”   年轻人应了声,转身进厨房忙活了,舒楚调过头,看了眼自己面前深褐色茶碗里装得大麦茶,拿起来晃了晃,凑到嘴边咽了一口,舌尖迅速被浓郁的香味所缠绕,味道居然这和过去一模一样。她这些年想念这个味道,买过很多不同牌子的大麦茶,但就是没有这里的味道好,现在如愿以偿再喝到,她很是心满意足,“以前总想带你来一次,可是那时候,实在担心你瞧不上这样的小店。”   “我对食物没有偏见,只要确保洁净即可。”   舒楚点点头,拿起遥控器,打开了店里那台陈旧的电视机,这是八点档电视剧播出时间,等上菜的间隙她看的津津有味,指着电视里的男主角对晏衡说,“这个演员演得很好。你看他的眼睛,和你长得有些像。”   晏衡放下手机,抬眼看了眼,“好像是有点。”他从年轻老板里接过一碟米肠,推到靠近她的位置,又从旁取了干净的碟子给她摆好,“那会儿不是说饿了?快吃饭吧。”   “我夸其他异性,你也不吃醋吗?”   “你只是随便说说。”他有点好笑地抽空看了她一眼,“我何必为一个大家都不认识的人吃醋。”   “哎,那我输了。”她丧气地撑起下巴,表情颇苦恼,“刚才你在学校里盯着一个女生看,我心里很酸。但后来想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没开口问你……”   “等等,我什么时候盯着别的女生看了?”他又好笑又好气地反问她,并把新端上来的酱汤,分了一些到她的碗中,“是你看错了。”   “是吗?”她眯着眼睛凑过去,看他脸色无虞,一脸坦然,倒是有点后悔自己冒失地埋怨这些小事情了,“好吧,总之我以后要避免,避免带你去年轻女孩扎堆的地方,以免自己疑神疑鬼。”   他被她这奇怪的逻辑逗笑了,“那还不如,我以后出门都戴墨镜。”   “你这是掩耳盗铃。”她把米饭搅拌进半碗汤里,卖相不好,但酱香味馋的她差点把自己舌头咬掉。   “你成语用错了。”他怕她噎到,给她倒满茶,“别多心了,吃的饱一点,吃完了我们去住的宾馆附近转转。”      到底是夏末了,海边到了晚上,就有些湿冷,他们吃完饭在沙滩上坐了一会儿,感到有雨丝舔到脸上时,便起身回宾馆。   等进入酒店大堂,舒楚的头发已经湿了三分之一,她看到有一对夫妻正在办理入住,而他们的小儿子,或是等爸妈等的无聊了,自打舒楚一进门就在盯着她看。   临进电梯前,舒楚对那小孩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结果小朋友一下子吓得抱住了旁边她妈妈的腿……舒楚被逗得前仰后合,晏衡弹了一下她脑门,笑着说她,“你多大了?还欺负三岁小孩子?”   电梯门开了,她先走进去,才对随后跟进来的晏衡说,“不知道为什么,好几次遇见五岁以下的孩子,他们总是喜欢盯着我看,有次在电梯里是,有次在地铁里也是……我真的怀疑,我是不是长得特别像卡通人物?”   他看见她此时弯起的嘴角,也跟着笑了,“既然你喜欢孩子,我会加倍努力。”   “呃……”   “怎么了?”   “不是……”她指了指电子屏上显示的楼层数字,坏笑了下,“是电梯到了,晏先生。”      房卡刷开门,舒楚看到房间里放着一束香水百合,这个是离开前没有的。   她倏然想起刚在大堂的展架上看到的服务照片,立即打开了卫生间的门,而看到里面的情景和自己想的一样,她立即扶住了自己额头,“哎……”   “怎么了?”他走过来一看,也是相当意外,“你别误会,这可不是我的手笔。”就算要在圆形浴缸里撒满花瓣,旁边点上香薰蜡烛,那至少也会选择她喜欢的花撒进去吧,而不是现在的红玫瑰花瓣……   “真的不是?”她脸被侧光打得有些梦幻,眼中则像是蒙着一层细纱,看着他的时候,里面好像有束距离人很远的烛点在摇曳,“难道是赠送的服务?”   “不清楚。你先用淋浴冲冲吧,明早我们出去看房子前,再叫人进来清理。”   “好吧。”她站在原地没动,而他也没动,她最后急了,直把他往门外推,“你快出去,我要洗澡了。”   “哦,这样啊。我以为你想我一起洗的。”他的声音从门外传过来,舒楚害羞得赶紧把门反锁了。      她洗完出来,坐在靠近阳台的沙发上看书,预备等他洗完一起睡,但或许是今天的行程太紧张让她觉得累,书才看了两页,她上眼皮就沉得往下耷拉了。   她挣扎了几分钟,最后不管了,索性抱着书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从她怀里抽出书来,然后把她抱到床上,为她盖好夏被。   换到更为宽阔平坦的床上,身体得到舒展,舒楚翻了个身,撞到了他身上,她迷迷糊糊的也不管这些,紧紧贴着他的后背,而为了调整到舒服的姿势,还上下动了动位置,但被她贴着的人,似乎因此变得……不冷静了,调过身子朝向她,他呼吸的热气最后迫使她睁开了眼睛。   “晏衡……怎么会是你?”她半梦半醒,意识尚未完全清醒。   “不是我?你还想是谁?”他帮她盖上被子,忽然想到什么,问:“是不是做梦了?”   “嗯……刚才在沙发上睡着了。梦见我在我们县城里走迷路了,那些二层小楼不知道怎么回事,都变得特别高,两层加起来倒有七八层楼那么高。我看着那些房子既熟悉又陌生,正不知道该干什么的时候,突然背后有个人喊我,我回头一看是个不认识的中年女人。她指责我怎么不回工厂做活儿?我心里犯糊涂不想跟她走,但那人看起来太凶了,我不敢反抗她的意思只好服从……可等到了地方,我才发现那哪里是家工厂,简直就是一个小破作坊……我当时转身就走,后面就来了个人追我……不过我的腿在梦里却好像被缠住了,怎么跑也跑不快,我一着急就醒了……”   他心疼的把她楼进怀里,“你睡眠一直不好,记得以前有几次,被你哭声吵醒了。我还以为你想起什么伤心的事情了,谁知道你是在做梦……”   “是啊,”舒楚深呼吸一口气,“我平时在外面也很少和人吵架,但在梦里就总是和人争执,还特别脆弱,有时候吵得凶了就哭了。”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旧事,话题不自觉转了过去,“我记得我十二三岁时……母亲经常让我踩着自行车去镇上卖鸡蛋或者家里的香椿苗,别人跟我讲价,我不同意,大概看我是个小姑娘好欺负,有的人扔下钱,拎起我的东西就走……”   “所以你就和那些人吵架了?”   “没有吵……”她额头埋进他怀里,窒闷的声音显得疲惫,“我其实一直不会跟人吵架,就算入社会这么多年了也还是这样,以前见宿舍里两个北方女孩骂战,吓傻我了,骂出的脏话我以前没说过,以后也说不出口……但我脾气并不好,真是急了会动手。那次就是,我在镇上集市卖鸡蛋时,从背后踹了一脚那个拿走我鸡蛋却不付钱的男人的腿窝。他被我突然袭击,没防备趴地上了,那一塑料袋鸡蛋全都碎了。他起来了,看见是我踹的他,就冲过来了,狠狠扇了我一个耳刮子,当时不仅是疼,我整个人都吓懵了。后来被一个好心的邻居送回家里,我妈看见我肿的老高的脸,心疼地哭了好长时间,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敢让我一个人出去卖东西……”   晏衡知道,舒楚此刻的口气听着轻松,但心里却是有一点阴影的。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只能把她紧搂在怀里。   十二三岁对于一个女孩来说,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别的女孩子在这个年纪渴望的是花裙子、冰淇淋、电子游戏,还有隔壁班让人心动的男生……但对那时候的舒楚而言,却是完全没可能拥有的……   “所以我要感谢你,是你改变了我的命运。”她从他怀里仰起头,“如果没有你,我可能走不出那县城。当然我不是说在那里有什么不好,我偶尔也羡慕同乡们平静的生活。只不过现在的生活,对我来说更加珍贵。”       作者有话要说:  想喝酱汤跟大麦茶了 TAT ☆、三十四      一场乱糟糟的梦后,她被晏衡哄睡着了,可是没想到这噩梦又来了第二场。      ……   “妹儿,快起,我要吃鸡蛋羹……”   “妹儿,你头发真好看,就梳咱妈给你梳的那个四股辫好不,我爱看……”   “呜……喜子它咬我腿,好痛啊,妹儿给吹吹……”      挣脱了梦境后,她抑制不住地急喘气,黑暗的视野中仿佛还能看到那张清秀的面孔。她刚才居然梦见她因为车祸去世多年的哥哥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其实很少梦见他哥哥,就算是偶尔梦见了,他哥哥也是作为配角出现在她梦里面,而像这样他直接对自己讲话的梦境,从这次以前真的从没有过。   “又做噩梦了?”他跟着她坐起来,在她背后垫了枕头,但舒楚却直接倒在了他肩膀上,他顺势搂住他,有意以调侃语调说话让她轻松,“你今晚的梦做的还分前半场、后半场?看来,回去很有必要帮你制定运动计划,压力太大,如果没有发泄出口,晚上就会睡不好。”   “晏衡,我梦见我哥了……!”舒楚在他怀里微微颤抖,“我梦见他站在一辆灰色小轿车旁边,浑身是血,站也站不稳,但看见我来了……就支撑着往我这儿走,我想走过去扶他一把,可谁知道他中途摔倒了,我吓坏了立刻冲上去,但我哥倒地后,身体就好像开始蒸发成一团血雾,我还记着他的脸彻底消失前,看着我的那种绝望的眼神。”她微微抽泣起来,“你说是不是我错了?如果我放弃上学,在家好好看着哥哥,他就不会死了……?”   “有些意外不是你想让发生就发生,不想让发生就不发生的,我们都被命运左右,能做的就是尽到自己应尽的责任。再说了,你哥大你那么多岁,又是男性,他真要跑出去,就算你在,也拦不住他。”他猜想她今夜的反常,是因为像个机器人一样忙了两个月,一刻也不得停歇,现在被带出来,人好不容易松懈了,那些潜藏在她心里的消极情绪便无可遏制的加倍袭来。   舒楚理智上承认晏衡说的有道理,可是心里却一直没过去,她缓了一缓,跟他说自己没事了,然后起身换好衣服去卫生间洗漱。   晏衡自然看得出她没讲实话。不过他想逝者已矣,他相信以舒楚的坚强,应该更想独自应对情绪的低谷,他认为给她独处的时间及空间比一味劝说有效。   他此刻的想法没什么错,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到这天下午的时候,尽管舒楚的心情几乎已经平复了,可由于一场突然起来的意外遭遇,竟再次激化了她的情绪。      他们中午用餐时候,舒楚脸色已经好了,就是人看着有些懒懒的,好在食欲很不错,吃完主餐觉得餐厅的食物很对口味,又外带了蛋糕和炸鸡翅,还有餐厅的秘制饮品,前往目的地的一路上她的嘴基本没停过。   “你是不是紧张?”司机将车开在前后都看不见一辆车的马路上,周围绿化很好,遮蔽了一半阳光,晏衡看着大口嚼食物的舒楚问道。   她嚼尽口中食物,拿出张纸擦了擦泛着油光的嘴,压低声音凑近他说,“我好像是……那个快来了。特别容易饿。还有就是……”她离开他,向后靠到车座椅背上,手搭在自己心口上面,“心跳得很快,总感觉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件。所以……特别想吃些甜食。”   人心情不安定会靠食物来疏解,这些都是正常的,晏衡并没太在意,“你一直神经衰弱,再加上太认床了,昨天没睡好,睡着的时间又都在做梦,才导致心律不齐。别自己吓自己,我在你身边一直陪着,还能出什么事?”   “是,是……大人这么睿智,是小的多心了。”舒楚说着俏皮话,想让她放心,但是头转向车窗时,面孔上却呈现出一丝不安的神色。   究竟是哪里出错了?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什么大事情要发生呢?      晏衡挑的房子在城市很僻静的一处,周边区域都开发得差不多了,周围环境并没有那种施工时尘土飞扬的嘈杂,可因为在此购房的人多是作为投资或养老、度假房使用,便显得格外人烟稀少。   他们到达小区,找到楼号,然后坐电梯上去后,发现里面居然有工人在忙活,舒楚不解地看了晏衡一眼,晏衡笑着回答说:“我只是安排工人对地面和墙面的基础处理,剩下的怎么装全由你说了算。”   “其实你品味比我好,房子你来装修估计很大气。”她摇了摇头,有些不自信,“我决定的装修风格,万一你不喜欢怎么办?”   两人转到了卧室门口,里面的工人正好要去外面补充材料,与二人打了声招呼后,擦身而过。他们进入面积很大的卧室后,舒楚正环顾四周,方才听见晏衡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不是有个成语叫‘爱屋及乌’?我喜欢你,怎么可能不喜欢你选定的装修风格?”   舒楚听得耳朵烫烫的,眼神躲避开来,没在看他,“那个……我去阳台看看……”她推开玻璃轨道门,站在露天的阳台中,闻着咸湿的空气味道,心里记挂着他还站在自己身后的房间中,心中涌起的感觉,竟有些似曾相识。      很多年前,晏衡曾租下的那间公寓可没有现在这间这么亮堂,只有两室一厅,也有个阳台,但面向的不是大海,而是一条喧闹的街道。   夏天里,她会坐在阳台上摇着扇子吃冰淇淋,那盛着冰淇淋的塑料碗,她就搁在自己大腿上,凉凉的很舒服。   而他,坐在她身后漆黑的房间中看书,身边有一盏挺昏黄的灯。   她时不时地回头看他一眼,发现他看得很专心,连续几次回头连姿势都不带改变的。可有一回,她的目光和他的撞上了,舒楚心虚脸红地转过身子,假装继续吃冰淇淋,直到听到从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她佯作不在意地盘着两条雪白的腿坐在椅子上,问他:“你怎么也过来了?”   他没有马上回答,看见她大腿上残余的水渍,心脏竟像有一拍跳停。自己眼前的虽然是个有点蓬头垢面的小姑娘,但在跟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雪亮,嘴唇微嘟,模样居然有点可爱式的性感。   食色性也,看着看着,他逐渐把持不住,不由自主地低下身子,凑近她,直接吻住……   她那时分不清口中的甜味,是冰淇淋的余味,还是一种心情导致的错觉。   身后的街道那样狭窄,对面楼房的人只要向外看,就可以轻易发现他们在做的……坏事,可是她却根本不想推开他,那种滋味对于从小失意的人来说太过美妙,根本就是戒不掉的……      “小楚?想什么呢?”舒楚被晏衡的声音从记忆中唤回当下,她回身抱住了他,这动作来的突然,但他没被吓到,反而是微笑,张开了双臂也圈住了她。   “你说,我们以后是不是再也不会再分开了?”她的眼睛垂着,看着下方他脚边的水泥材料,“但如果有一天,我像我哥哥那样出了意外,我们……”   “唉……?”他用食指和中指贴在她唇上,有些无奈地说:“哪有人好生活还没过几天?就惦记上不好的事情了嗯?我们既然活着,本来就要经历种种幸与不幸,既然选择了就接受跟珍惜。不过纵然上天亏待我们,让我们的生命各有长短,但最起码,我们自己不要亏待自己,你说对吗?”   她点了点头,对他所说的话完全认同。   未来很长,一切都难以预测,但至少有一点可以很肯定,那就是如果顾虑太多,反而会因此辜负眼下的大好时光。      “这间公寓还满意吗?”他们从楼里出来,顺着一条下坡路一直走到大门口,看见隔着条马路就有阶梯通向海滩,晏衡即拉着舒楚穿过马路,走上那段阶梯。晏衡让舒楚走在前面,他隔了三四步路跟在她后面。   舒楚回头催他走快点,再调过头,眼前视线倏然一黑,是有人撞到她身上了,她身子往后倒,幸好退到一半被晏衡托住了。冒失撞过来的那个人也借舒楚身体作为支撑,稳住了自己的重心。   “你没事吧?”虽然是这人撞过来的,但自己也有过失,她若不是回头叫晏衡,恐怕就能避开,两人也不会撞得这么惨。   被舒楚拉着的女孩,留着齐肩短发,头发都漂成了亚麻灰色,戴着一双大尺寸的美瞳,眼妆描画的重,抬头看向舒楚,她的模样把舒楚吓了一跳,很像是直接从漫画里跳出来的人,整个人显得不太真实,“你……”   “还敢跑!”有个力量用力把女孩从舒楚这里拽了出去,声音让她感到熟悉,但口气却是陌生的,“你本事再给我跑一个!”那男人再次威吓道。   女孩虽然个头不是特别矮,但人很瘦,她被男人拽过去,原本手里抱着的三脚架就顺着她腿摔在了地上。可虽被人挟制着,她却没一点示弱的,大声叫嚷,“救命啊!强、奸了!”同时目光越过舒楚,目标明确地看向更有力量救自己的晏衡……   舒楚被撞得有点晕,现在听她这么乱喊乱叫,心更是乱跳,她正想拉着晏衡过去施援手,但不经意抬头看到陌生男人的脸,脸唰一下就白了!   “有什么话好好说。干嘛欺负一个小姑娘?”晏衡看来人穿着整齐,不像是那种无所事事的社会流氓,也不像是来海滩玩的游客……想来他和那个冒失的女孩发生争执应该事出有因。   “她可不是普通的小姑娘。”男人话中有话,本还想继续解释,但因为看见舒楚的表情,反而郁闷地转了话题,“我说这位小姐,就算我是坏人,你男人在旁边,你也不用被我吓成这样吧?”   晏衡被他的话提醒,急忙回身去看舒楚,发现她嘴唇已经毫无血色,他想问她这是怎么了,她却一下子从他怀里虚脱地跪到地上,口中发出一个单一的音节。   蔣世见她这副样子,脸和眉毛一齐皱起。他可是独生子,亲戚中也没有什么妹妹,而面前这个陌生女孩竟然叫他哥哥!你说好笑不好笑?       ☆、三十五   在电视剧里,不是常有那种狗血的桥段?你认为一个人死了,但是后来证明并没有,这个人起死回生地出现在你身边,他可能失去记忆,或者性格大变,总之和你从前认识的那个人千差万别……   但这个当下,舒楚完全还考虑不到这些,她从一开始就被蔣世那张脸震慑住了。晏衡见状,就设法拖住了两人,并把他们带到他原本要带舒楚去看的那个海边的图书馆。   进去坐下后,舒楚逐渐冷静下来。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不要说蒋世看起来跋扈、精明,和他智力虽然有限但性格极度温顺的哥哥存在天壤之别,单说当初,她亲眼看着哥哥火化,单凭这点她就确定蒋世和哥哥绝对是两个人……      晏衡一直在很担心地留意舒楚的表现,而与他们两个画风明显有别的是对面两个人一直没消停过。   晏衡想替舒楚多探听关于蒋世的背景,便主动开口与二人攀谈,由此知道蒋世家世不错,不过具体职业他没有透露,为显得正常跟公平,晏衡也象征性的问了问那个女孩的。   “我叫宋隐初,前两年在委内瑞拉做生意,现在回国了,是一名自由摄影师。”女孩说话磊落,不像蒋世般有所隐瞒。   “说的真好听。”蒋世忍不住泼她冷水,“还做生意?你怎么不告诉人家你做得什么生意?”   “说就说!”宋隐初回了蒋世一眼,“我倒卖卫生巾和尿不湿怎么了?我又没卖身,有什么不敢说的?”   晏衡笑着点了点头,最后眼神却还是飘到了舒楚那里,看见她面色仍有些不对劲儿,于是在下面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舒楚感到晏衡对自己的支援,她也对他淡淡笑了笑。没错,这件事对她来说刺激太大,但毕竟自己是成年人,控制情绪的起码能力还是有的。   舒楚看向对面两个人,歉意道:“对不起,蒋先生和家兄长得太像了,所以我刚才……”   “没关系。我早就习惯,借机用各种理由和我搭讪的人太多了。”他语气略显傲慢,“不过我知道你不是。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因为如果是想套近乎,绝对不会是刚才那样的表现,这也是为什么他愿意跟着来这里坐的原因。   因为,他自己也好奇了。   舒楚低下头,从包里取出钱包,打开来放在桌上,指着里面放的照片说:“我是不是说的真话,蒋先生看看就明白了。这位就是我哥哥。”   “我去……!”钱包被宋隐初一把抢过去,“真的一模一样!”   “谁让你看的!”蒋世从她手里拿回来钱包,当看清上边的照片,不由倒抽了口凉气。宋隐初凑过来继续看热闹,对着那张照片指指点点道:“不过仔细一看,这个照片里的男人可比你温柔多了,你看看人家这眼神,简直就像山间清泉,你再看看你的,简直就是浑浊的不能再浑了。”   蒋世呵呵了一声,有宋隐初在,你有什么苦大仇深的情绪都得烟消云散。他以前还以为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后来知道她就对自己这样。   “我们和晏先生刚才已经互相认识过了。”蒋世目光沉下来,不像刚刚跟宋隐初拉扯、争吵时那样不成熟,“但还不知道这位小姐你……?”   “哦,忘了自我介绍。”舒楚微调坐姿,略显郑重地道:“我叫舒楚,舍予舒,楚是清楚的楚。”   舒楚少有在对人自我介绍时,说的这样明白,她想让蒋世明确无误的知道自己、记住自己,这点晏衡看得出来。   谁知道蒋世对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仅仅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客套地回了句,“名字好听简单,人如其名。我对舒小姐哥哥的事情很感兴趣。”他站起来,抽出张名片摆在舒楚面前,“不过今天不是谈话的好时机,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建议你保留我的名片,我们不妨改日联系。”   舒楚扫了眼名片上的地址,知道蒋世和自己在一个城市工作,对他点了点头,收下了名片。   “那好,改天见。”蒋世松了松领口,强拉着宋隐初离席。   鬼灵精怪的宋隐初不知何故,这次居然很乖觉,没有再抗拒蒋世的行为。   等他们走了,晏衡才给舒楚倒了杯薄荷水,说,“他不会是你哥哥。”   “我知道。”舒楚双臂撑在木桌上,用手捧住脸,十分疲倦。   自刚在沙滩上见到蒋世,她全身肌肉都绷紧了,整个人也好似始终处于一种战斗状态,现在人走了,她全身力气也一下子被抽干了,“他不是我哥哥,但我觉得他和我哥哥肯定有什么关系。晏衡,你得相信女人的直觉!”   “我没有不相信你的直觉,小楚。”他看着桌上她解开的钱包透明塑料下面的照片,“如果满分是10分,那么从照片判断,他和你哥的相似度起码在六、七分以上。”十几年前的拍摄设备水平不比现在,照片有些模糊。因此晏衡做的判断也相对保守,不像宋隐初说的“一模一样”那么夸张。   “所以你认为……?”   “我认为……”他斟酌自己要说的话,尽可能低的减轻对她的伤害,“你哥哥智力不比常人,会不会……”   舒楚开始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转一个弯想想,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你是说,我哥哥不是我爸妈的亲生儿子,他被人抛弃,然后被我爸妈领养?而那个蒋世之所以和我哥长得像,是因为他是那对抛弃我哥哥的夫妻后来生的孩子?”   晏衡没说话,算是默认了这个答案,有些事情越早说就能给她更多的时间接受,“他不可能是你爸抛弃你们之后和别的女人生的。他姓蒋不姓舒,年纪也对不上,所以这种想法不成立。另外……你和你哥哥差了快10岁,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爸爸妈妈一开始要不上孩子,就收养了一个……”弃儿这两个字,晏衡实在说不出来。   舒楚右手搭在脑门上,终于有些明白自己这一天一夜为什么这么反常了,原来上天早就在跟她预告那位蒋先生的出场了。   “也许你说的对。可按你这种说法,我爸妈要不上孩子,那怎么后来又有了我呢?我现在怀疑不止我哥哥是被人收养的,会不会我自己也是被爸妈收养的呢?毕竟那个时候,计划生育管得很严,有的人看见是生了女儿,还想生男孩,就抛弃了这个女孩也是时有发生的事情……”   “这不可能。”晏衡说:“你别忘了,我调查了好几年你的出身,我很确信你母亲当年是因为怀孕才离开晏家的。你不要钻牛角尖,也许是医学发展了,让你父母有了生儿育女的机会。”   舒楚闭上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如果哥哥不是爸妈亲生的,那她的父母真的太善良了。他们养育了被自己亲生父母放弃的孩子不说,而且为此一直承受着贫穷的折磨。   “还有一种可能,”晏衡冷静地分析道:“那就是你母亲当年生的是一对双胞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主动放弃或者不小心遗失了一个孩子,而遗失的孩子智力发展水平正常。另外一个,也就是被留下来的你哥哥,却没有那么幸运,再或者你哥哥本身和其他孩子没有区别,但在幼年得过重病,导致智力受损……这些可能性,我们现在都不能排除。”   “但如果是你说的后一种可能,爸妈丢了孩子,村里的人应该是知情的,怎么从没有对我提过?”   “说不定因为某种原因对你刻意隐瞒,也有可能是……”晏衡顿了顿,眼神比起思绪混乱的舒楚显得镇定得多,“连你的父母自己都不知道。孩子可能在出生时就遗失了。若这种说法成立,你母亲作为生头胎的产妇没有生产经验,疼的死去活来的时候,神志也很不清醒。这种情况下,要是医院有意捣鬼,那么在没有进行正规产检的前提下,你的父母可能根本就不知道你母亲生下的是一对双胞胎。”   “但现在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这件事从何查起呢?”舒楚很茫然,刚刚那个蒋世虽然显得对此事有兴趣,但牵扯到他的出身,他的有兴趣不见得就等于愿意配合。   “很简单。”晏衡笑了下,展开他面前桌上放着的不知何时被他揉的乱七八糟的纸巾,里面藏有一根短发。   他拿起来放在眼前端详,“那位宋小姐跟那位蒋先生关系不简单,这根头发是我在咱们四人过来时从她衣服上悄悄摘的。而这根头发看起来又短又硬,而且还是黑的,不可能是那个染了发色的宋小姐的。从发质判断和蒋世的是接近,然单凭肉眼下结论,的确不能肯定一定就是他的。”晏衡唇角微勾,“不过我们试试又何妨?”   晏衡的意思是用这根头发跟自己的比对DNA,舒楚听明白了,但听他这么说完,她竟很反常地勾下头去。   晏衡以为她是心情不好,收好头发,轻声问舒楚有没有事?   谁知道她一下子扑向他,还亲了他一下,“晏衡,你简直是个天才!”如果事实是晏衡说的后面一种情况,那就说明她现在还有一个亲人在人世!这对她来说简直是赚到了,比中了彩票还开心。   “好了好了。”他拍了拍她的背,虽然希望舒楚美梦成真,但还是决定把难听话说在前面,“毕竟这些都是推测,你也别抱太大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点复杂,可以仔细看看。 如果完结这篇,写完下篇说过一定要填的坑,我,还没有退圈……那就写蒋世和宋隐初。 ☆、三十六   第二天就要返程了,接下来又是一次长久的分离,舒楚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影响二人的相处。于是就决定暂时把心里事情都放一放,拉着他去海鲜市场采购。他们买回来的海鲜直接交给宾馆的厨房加工,然后又结伴去超市买了点水果。   舒楚以前有时间时,最爱研究水果的各种花式切法,趁这个机会她打算给晏衡露了一手。晏衡乐享其成,吃了一些水果垫肚子,然后等到服务生把海鲜端上来,他们正式开吃。   舒楚是拨蟹拨虾的小能手,很快就拆出了一盘蟹肉,讨好地装在盘子里,摆过去请他享用。   他却拿起她的手看,发现指尖都红了,“别弄了,听到没?”   “知道了,别生气。不过我记得你爱吃肉类和海鲜,肉类我是不行,海鲜还是可以陪你的。”她用盛满笑意的脸面对他。   从过去到现在,他时刻为她筹谋,自己遇到困难被人算计,先考虑的也是她的问题。而她能为他做的却很少。网上有句传烂的话说的很对,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他们目前聚少离多,舒楚决定用心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今天你似乎对我特别好。”他低头吃蟹,嘴角拢起的笑意是她看不到的,“是有什么事情要让我帮你实现?还是担心蒋世那件事情……”   “晏衡——”她一口否认,“你不要把我想的那么功利。我没有要你帮我做的事。你这次回去后好好吃饭,按时睡觉,我就放心了。”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最后轻轻说了声,“好。”便没再多提其他的。      如果没有工作需要,两个人都不算是爱时常看手机的人。   晏衡不管到哪里随身一本书,有碎片时间就看看书。舒楚在家就画画、做手账、写日记,出门就抓紧时间睡觉补充体力。   不过这晚,晏衡带回国的书早就看完,舒楚也怕直接就睡还要被梦境折磨,于是两人决定去同晏衡正在此地度假的两个朋友聚一聚。      秦市有很多主干道的马路牙子上装了小灯,车开起来,路两侧一路光斑闪烁,舒楚看得入迷,思绪慢慢就飘走了。晏衡由着她放空,一个人应对了司机的搭讪。   等舒楚回过神的时候,正听见那司机说这个季节,经常半夜两点开到海边,脱光了跳到海里洗海澡。舒楚听了低头偷偷笑,被司机发现了,她忙解释说:“师傅别在意,我只是想起以前我在家时,也干过这种事。”   那时候她们一群女孩子偷偷趁夜深去溪边洗澡,说洗澡还夸张了点,因为到底都是年纪轻的姑娘们,没人敢真的脱掉衣服钻到水里去。所谓洗澡不过是几个姑娘,各自抱着塑料盆结伴去水边,一两个撩起衣服擦身时,另外几个人帮着放哨。   那时虽然村里很多家里也有热水洗澡,但和直接用清凉的溪水洗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更何况舒楚家因为穷,用的是将一个外面涂了黑漆的大铁桶绑在房顶上,这样白天被太阳烤热的水是有量的,她要让给她哥哥先洗,水少了洗的并不舒服……而若是逢上阴天,更是根本没办法正常洗澡……   “姑娘,看你样子,年纪也不大,至少也是八五后吧?你们这代人独生子女多,都是被父母宠大的,没想到你小时候过得这么不容易。”司机听完舒楚的叙述后发表观点,“不过你找了个好老公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舒楚深以为是,与晏衡相视而笑,接下来又同司机说了几句话,在快要到达目的地前让司机提前停了车。他们来的临时,没带什么礼品,只能找了个还在营业的花店买了一束新鲜的剑兰带给晏衡的朋友。      晏衡要拜访的朋友住在靠近海边的别墅,房屋看着很旧,走的很近了却只听见狗叫声,门前的沙地上都长了草,舒楚看这样子,就有点害怕。   他们背靠大海,面向院外的铁门站着,晏衡伸手去摁电子门铃,舒楚突然拉住了他的手,“等等——你先告诉我这是你的什么朋友?”   “就是朋友。”晏衡不知道她在顾虑什么。   “男的女的?”   “是一对夫妻。以前我跟你提起过的。”   她一时想不起是哪一对夫妻,不过倒没再阻止他摁铃。通过语音设备取得联系后,晏衡和里面简单说了几句话,门便开了。   舒楚刚想往里走,却有个马绒绒的东西扑到了她身上,那家伙伸着舌头不停舔她的肩膀。她拍了拍它的脑袋,表示自己的不高兴,来者还算听话,立即识相地撤退了下去。   “这样热情的狗能看得住门吗?”舒楚无奈地笑,拿湿巾擦了擦口水。   “看样子是只古牧。”晏衡从新抽出一张纸又替她擦了擦,“的确,也太没礼貌了。”   房子里面的那道门这时打开了,有一男一女走出来,女的隔了老远说了声,“晏衡真的是你?”口气竟然很不可置信。   “这是舒楚。”四个人走到相距不远的距离,晏衡看清了夫妻两人的脸,又对舒楚介绍道:“这位是李嘉睿,这是她的妻子常安。”   “我和常小姐在香港见过的,李先生倒是第一次见。幸会。”   “幸会。”      四人进屋后,常安取出一瓶从南方带过来自酿的梅子酒,给四人各斟上一小盅。   和舒楚这个话唠比起来,沙发对面坐着的一对夫妻似乎都不太说话的。舒楚因此有点拘束,过一会儿才端起杯子浅浅酌了口。   那滋味实在特别,酒味几乎没有,酸涩味更重,舌头后来被味道浸润的像是丧失了味道,但等缓和过来,她却忍不住喝了第二口。   他们的谈话节奏不快,她一边喝酒一边同他们说话,最后人懵懵的,几乎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了……      等到有一丝清醒,她已经到了宾馆,她揉揉难过的眼睛,觉得很热,手不自觉往床头柜上摸索想要找空调遥控器,可是什么也没摸着,她正要挣扎着下床找,谁知道却被人从身后抱住,径直倒在了地上。   那个人垫在了她身下,没让她有一点摔疼,舒楚听见他闷哼一声,想出声询问,谁知嘴竟被对方捂住了。   她本来喝多了就很晕,现在虽然醒过神来,但起码的判断能力还是没有完全恢复,所以决定干脆先依从身后人的行为,她的脖子和上臂因为姿势关系,酸麻了,实在快要坚持不下去时,却听见“嘭”的一声响声,她吓怔了,接着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门被从外打开,来人摁亮了酒店房间的灯。   “晏先生,现在确定没问题了。”   “阿全,谢谢你。”晏衡扶着舒楚坐到床上,然后趁她不注意蹲下去从地上捡起了什么,放进了自己衣服的口袋。   “晏先生,事情都解决了。你们早点休息。”阿全见晏衡对他点头后,他退出了房间。   “刚刚是怎么了?”舒楚掐了掐自己的太阳穴,看着地上碎掉的花瓶,指着那些碎片问:“花瓶怎么会突然碎掉?”   “没什么。”他摸了摸她的头,安抚她惊魂未定的情绪,“刚才停电了,你不知道是要起床还是要做什么,差点滚到床下,我正好在旁边,听见了动静,就冲过来接住你。怕你害怕大叫,吵到酒店住着的其他人,才捂住了你的嘴。不过没把握好平衡,不小心撞翻了身后的花瓶。”   是这样吗?舒楚仔细回忆,但酒意未去,不过片刻的功夫,她却有些记不清楚刚才发生的一切了,“那刚才进来那个男人是……”   “哦,我们都喝了酒,阿全是李嘉睿的人,他送我们回来宾馆。我看停电了,让他去看看怎么回事。”   晏衡的话天衣无缝,但舒楚还是觉得这事很不对劲,她还想再问问,却被“啪嗒、啪嗒……”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她循声望去,发现原来是晏衡的手被花瓶的碎瓷片扎坏了,血已经流得一塌糊涂,那声音是血滴到地板上发出的。   舒楚立刻过去捧住他的手快,伤口都被血糊住了,看不清具体是什么情况,她气急败坏地说:“你傻啊,手伤成这样,怎么连吭都不吭一声?”   “一点也没觉得疼……”思绪系于她一身,哪还有精力考虑别的事情?他一把紧紧抱住她,舒楚担心弄坏他的手,也不敢多挣扎,来回说着让他放开自己,可是晏衡却好像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一直维持着这个动作,很像是怕自己松开了,她就会不见了。   ……      他们回程放弃了坐高铁,而是选择了坐晏衡朋友的车回去。   他们回到家后,舒楚本来想去超市买点菜回来做饭,但晏衡说大家都累了,不要折腾了,便选择订餐。吃好喝好,舒楚要帮他收拾行李,晏衡却阻止了她。   “不用着急收拾了,我临时有事,先不回去了。”晏衡看她表情不对劲,笑着问,“你干嘛用那种表情看着我?”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舒楚坐在沙发上,“我本来不太记得那个花瓶的位置,但今早我们退房出来,经过其他房间门口,酒店的人在做保洁,门没关,我无意看了一眼里面,发现花瓶离我们昨天摔倒的那个位置还是很远的。所以你说你不小心撞到花瓶的说法,根本就不成立……”    ☆、三十七   面对她的追问,他没马上回答,而是回身去接了杯水,背身面对她,慢慢喝了下去。   “你还把我当小朋友呢?”舒楚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想生气但是生不出来,口气有些无可奈何,“是不是你那两位大伯他们……”   “是。”他斩钉截铁地承认,再从口袋里拿出昨天捡到的那样东西放在桌上,“昨天花瓶碎掉,确实不是我撞倒的,昨天我们去我朋友家里途中就发现异常了。阿全送我们回家,我没拒绝,是为了确保安全。果然,不出我所料,我们一回宾馆,他们就开始动手了。境内不便携带枪支,所以才会是这种用特制弹弓可以发射的钢珠,但幸好当时我发现了,抱着你果断滚到床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可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嫌我胆小?怕我吓着?”   “我从未怀疑你的胆量。”他表情有几分凝重,“只是怕影响到你正常的生活。这几天我陪着你,等到情势彻底稳定,我再回去不迟。”   “我的生活本来就是乱的。”她抬眼看着他,“就算没你,也不可能有一帆风顺的生活,即使有,大概也不会发生在我身上。”这点已经被无数次证明过了。   “别这么说。”他走过来心疼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我留下来,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帮你查清蒋世的事情。”      接下来几天,舒楚出入皆有人护送,晏衡倒没有舒楚设想的那么紧张,只不过忙的也超出了她的想象。她出门不在家时候不晓得情况,但在家时,他总有一半时间在接电话,而且还是用英文说话且把声音压得很低。   舒楚把晏衡这种状态看在眼里,跟着精神紧张了好几天,本还以为这样的情况至少要有几个月,但是没想到也就过了几天时间,她竟然已经可以自由出入了。   她问晏衡事态发展情况,他没细说,只说一切都结束了。   然后在舒楚追问下,他才告诉她说,其实所有事情早在几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之所以犹豫要不要动手,是他念及那些是自己的亲人。但经过这件事他明白了,对方根本没有留给他选择的余地,他只能也必须主动出击。   舒楚听他说完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很清楚晏衡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应该是很失望的。她紧紧抱住他,给他无声的安慰,他亦马上回抱住她。   两人都坚信,在未来,不管还将经历什么,至少,还会有彼此互相支撑。      DNA报告是晏衡离开那天出来的,舒楚在机场送完人,然后拿到报告,本来存了很大期望,但结果并不是她所期待的那样。   她和蒋世并没有血缘关系,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否定他哥哥和蒋世没有任何关系。   晏衡那天不还说了一种可能吗?就是她哥哥可能是别的人家抛弃的孩子,出于这个想法,舒楚决定还是约见蒋世一次。   不过她自从秦市回来,就怎么也抽不出时间了,原因是之前被麦明将作品设计稿卖掉而对她很不满的两位老艺术家,这几天竟然在社交平台上公然谴责起她的行为。   舒楚倒不介意自己名声,但就怕影响到日后生意。因此她只能先将蒋世的事情放一放,打算亲自去一趟南方,争取见到那两位老人,和他们面谈,看能不能同他们讲和。   不过对于这次的事情,舒楚其实很没信心。   正像人们所说,钱能解决的问题可能都不是问题,但这两位文化界名流,为人很是清高。   他们和舒楚之间有了误会以后,就自动把她归类为那种为了挣钱无所不用其极的铜臭商人之列,对她印象极差,她几次发出约见的要求,对方都立刻拒绝。   上次她急于了事,好说话的人自然没什么,可那些性格卓荦不群的人则会认为她没诚意。   所以这次舒楚就打算亲自过去,并往行李箱里就多装了几套衣服,她不再计较时间,只希望能达到目的。而此行,她还打算顺便去看望下刚生了宝宝的徐清。      舒楚与新助理李飒到达苏州这天,因为正巧是周末,她认为上门叨扰对自己有意见的人并不合适,于是放了李飒的假,让她去找朋友玩了,自己则将从北方带来的礼物带到徐清家里去。   说起来,徐清嫁得其实不错,她那位好老公,对她千依百顺的,从徐清怀孕都生产,一力将家事承担下来。   在面对舒楚时,这个男人话不多,笑的却很温和,招待客人也是面面俱到。   舒楚在他们的卧房的床边坐下,等徐清老公出去后,她边逗着徐清怀里的小婴儿,边笑着说:“你可真是有福气。”   “这算享得哪门子福呢?”徐清口气有些幽怨,“我虽然不比你有本事,但现在给他孩子也生了,日后也只能困在这个小城市里,想找一份体面多金的工作也是没可能了。”   “你怎么这么说话。”舒楚扭头往门那里瞅了眼,生怕徐清老公听见伤了情分,但转首回来意识到自己口气有些重了,又攒出些笑开解好友,“稳定的生活可遇不可求,我羡慕你还来不及。”   徐清心里是认这个理儿的,只是在家为了生孩子的事休息了半年,无所事事就容易胡思乱想,这下见好友过来看自己,忍不住倒倒苦水罢了,现在怕舒楚担心也就转了话锋,“是,是,倒是你,朋友圈从来不发,我还是听人说你又和……”   “嗯,我结婚了。徐清。”舒楚说这件事就像说一件像是我今天喝了牛奶、我今天吃了芹菜这样再平常不过的事,她看徐清不信,便给她展示自己那枚看来并无甚特别的钻戒,“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结婚了。”   “和那个晏衡?”徐清因惊讶坐直了些,孩子不舒服,敏感地大哭起来,她一边哄一边问舒楚,“可你们不是有血缘关系?”   “怎么可能?”她恬淡一笑,在孩子的哭声中徐徐解释,“那个不过是当年晏家老爷子阻止我们在一起使用的伎俩罢了。我从来不相信我母亲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徐清很有技巧地拍着孩子的背安抚,最后长出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因为终于哄好了,还是因为从舒楚口里听出真相安了心,亦或是两者皆有,“那你们这算不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还是叫有情人终生眷属?”   舒楚和晏衡因为工作关系时常分隔两地,尚且不算彻底的圆满,舒楚心里仍有不少担忧,可面上却未表现出来一点消极。   徐清见她不言语,又好奇地问:“你是因为我身体不便,婚礼才没通知我吗?”   “不是的,我们压根就没有举办过婚礼。”   “太不厚道了!你好歹也因为他耽误了这么多年,他怎么连婚礼都不给你一个?”徐清替好友鸣不平,“你这都同意跟他结婚了?”   “呃,其实是我说不办的,但他非要以后补一个婚礼……”   徐清给了舒楚脑门一记爆栗,“你怎么这么傻。”   她很想说出自己那一套理由,什么婚是结给自己的,没必要特别搞个仪式昭告天下,但看见徐清这副站在自己立场为自己说话的样子,反而心里暖暖的。   “不过还好,”徐清拿柔软的纸巾给孩子擦了擦口水,嘴角拢起笑意,“你这总算是啊,傻人有傻福。”   舒楚听到这评价,“噗嗤”一声笑了,如果真能像徐清说的这样,她就算傻点也无所谓了。      从徐清家回到宾馆,早已回来的李飒告诉了舒楚一个好消息。   她打听到,原来那两位不待见舒楚的老艺术家中的其中一位叫殷和义的老先生,正好要在两天后参加一个缂丝团扇的拍卖。而不同于拍卖行平时举办的拍卖,这种拍卖活动只是某场聚会的一个重磅环节,偏娱乐性质。   舒楚得知此事后,拜托了一个朋友,搞到了两个入场名额,并提前一天带李飒去平江路置办衣服。   李飒是那种相对丰满一些的女孩,穿起旗袍来前凸、后翘的,很是吸睛。   舒楚还是老样子,选了件深色调的旗袍换上,店里的人帮她把头发盘起来,配合着店内整个氛围,倒是比李飒更有民国时期女子的风韵。   “啧啧,舒姐,你平时总穿那么低调,看来真是可惜了。”李飒赞叹道。   “得了吧。”舒楚乐呵呵瞄了眼李飒胸前风光,“我看你才是深藏不露呢。”   两个人对衣服满意,已经决定购买,一边互相调侃着一边要回去换回自己的衣服,哪知道这时店门突然开了,有个女孩子叫住了舒楚。   舒楚回头一看来人有些眼熟,但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的。   “舒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宋隐初,前不久我们刚见过一面。”   “宋小姐?”舒楚上下打量她,上次那个二次元少女?今天她打扮得很简单,和那次天差地别,她才没马上认出来她是谁。   “对,是我。”宋隐初看了眼舒楚身上的旗袍,托腮思考了下,最后跟店员说,“麻烦你给我来一件和她这个一模一样的。”   “对不起,我们家的衣服都是一样一件。”店员客气回答道。   “既然宋小姐喜欢,这件我让你。”舒楚心想反正就是一件衣服,对方喜欢她就让出来。她还指望着蒋世帮她搞清楚他哥哥的身世,没必要为此得罪宋隐初。   “欸……”宋隐初摆摆手,“我是开玩笑的,宋小姐。如果只有一件,这件当然是要留给你,因为你穿着真的很美。”   “谢谢。”舒楚转身过来松了口气,又听见那位宋小姐在身后说:“你们打扮这么漂亮,难道也是为了明天的团扇拍卖?”   “你也知道拍卖?”李飒有些不可置信,这个消息她可是费劲心力才得来的,没想到现在随随便便一个人都知道这件事。   “我来这边是为了陪一个客户参加。想到舒小姐是做文化商品生意的,我就随便一猜,没想到真是的。”宋隐初眼睛转了转说,“这下正好,我们明天可以一起去了!”   李飒和舒楚对看一眼,她们是有任务在身,不比她是纯玩。李飒倒想直接拒绝,不过被舒楚拦住了,“既然如此,我们约定下见面时间,明天一起过去吧。”      为了保持内部秩序,第二天的集会规定活动开始前十五分会关闭进场通道,可宋隐初时间观念似乎很不好,舒楚和李飒在约定地点等了很久,还没有看到她人来……   时间所剩不多,舒楚带着李飒先行进场,但让她们意外的是,她们入场后一眼就看见了已经安坐在会场内的宋隐初!   原来她早就进来了!她们却在门外傻傻等了她那么久。   穿着一身白色暗花旗袍的宋隐初,今天还特别配了黑色丝绒手套,她从面前茶席上优雅地取了一杯茶品尝。而当看见面色不对的舒楚还有已经跃跃欲试上前揍人的李飒,她不慌不忙的朝她们挥了挥手。   “什么人啊,舒姐!”李飒被舒楚拉着很不高兴,“我昨天就觉得这女的怪怪的,今天害咱们差点迟到进不来!她简直太过分了!”       ☆、三十八   舒楚对宋隐初点了点头,但是没有再走过去她身边,而是拉着李飒在靠后的位置坐下来。比起李飒的激动,她反而没有那么多情绪。她没忘了自己这次过来是为了什么,而宋隐初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不是故意戏耍她们?对舒楚来说并不是眼下最棘手的问题。   她环顾四周,并没有看见殷和义的身影,不由有些着急,李飒明白她的心情,解释说:“舒姐,不会错的。除了其他竞拍品,这次一共有三把团扇待售。其中有一把取名为‘月出’的是殷老想要购得的,我还打听到,他老人家买这把扇子是为了送给妻子,所以我赌他一定来!”   “不用赌了。”舒楚表情一松,朝东入口抬了抬下巴,“殷老他来了。”   李飒看见戴着一顶草编瓜皮帽的老人被好几个人围着入场,老人面色高冷,而围着的人却是一副讨好至极的样子。   其实大家都明白得很,生意人只要能得到利益回馈,那这买卖好谈,但是像殷和义这样的人呢,却不稀罕这些。人家随随便便一幅画就是十万起跳,文化价值背后是商业价值和升值空间,想要跟他搞好关系的人多了去了。   舒楚也是其中之一,未见得就能比他身边的人做得更好。更何况那些人最起码没有惹殷和义不开心,而她却大大的得罪了他。   来之前,她本想把那把团扇拍下来送给他,现在想来似乎行不通,原因很简单,如果这么做,对方说不定会以为她是惺惺作态,故意巴结讨好。可是如果不拍扇子,就看他身边现在围着那么多人,她可能连接近殷和义的机会都没有!   “嗨~两位美女,我对你们招了半天手,怎么不过去找我?”舒楚正思索对策时,身前突然想起这个声音,不是别人,就是今天早晨放了她们鸽子还害得她们差点迟到的宋隐初宋大小姐。   舒楚没来得及说话,李飒就抢在了前头,“你这小姑娘长得挺好看的,办起事来还真不地道!你知道我们今早在外边等了你多长时间吗?舒姐给你打了多少次电话,可你连接都不接,害我们还以为你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结果呢,你倒好,自己早就进来了,还跟没事人一样!”   李飒说话声音很大,惹得在场很多人都朝她们三人这里看过来,当然这其中包括正从她们不远处经过的殷和义。   老人认出了舒楚,回以一个冷漠不屑的眼神,将头扭了过去。   “哎,李助理,你这说的什么话?”宋隐初索性在她们前排的位置坐下,“你们要真担心我出了问题,肯定就想办法去找我了?怎么会到最后还是忍不住进场了?”   “呵呵,你还有理了呀?”李飒本身是个暴脾气,要不是还在会场,估计会飚脏话。   宋隐初不再跟她争辩,转向一直不吭声的舒楚那里,“舒小姐,真是抱歉啊,我手机坏了,很想联系你们来着,可是你手机号存在我坏的那部手机里呢,我开不了机。我想着你们等的着急肯定就放弃了,我就自己先来了。”   进来时,宋隐初什么表现,舒楚看得一清二楚,她很悠闲地坐在那里,根本没有半点着急的样子。   所以手机坏了,绝对是个借口。   舒楚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眼前这个女孩,难道是因为蒋世?不,她觉得不应该,宋隐初看着挺精明的,不该这么轻易误会她的。   “宋小姐,我觉得我们为人处世,应该要讲道理。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立场要这样做,但我实话实说,我对你从来没有存过任何恶意。”舒楚扫了下场内,又看了眼时间,“现在拍卖已经快要开始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想我们就先说到这里。不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你说的是,正好我客户今天有事情,我还要替他把他想要的那件扇子拍下来。”宋隐初甜甜一笑,“不说就不说。”   “你也要买团扇?”李飒眯缝着眼试探她,“难不成是呼声最高的‘星炽’?”   “大家都想要的东西我也去争那得多俗。”宋隐初说话时,舒楚注意到前排已经有一道锐利的目光向她们投递过来,宋隐初不知道是否有所察觉,依然无所顾忌地说道:“我看过宣传册了,我不喜欢‘星炽’的风格,我要买的是‘月出’!”   听她这么说,忧虑漫过舒楚的心头,她还以为自己可以毫不费劲儿得帮殷老拍得这把扇子,没想到现在杀出个宋隐初……   “嗳,我可提前提醒你们昂,等会儿千万别跟我抢!”宋隐初说完这句话,对舒楚眨了眨眼睛,才扭过头去。   舒楚本来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闭了嘴。李飒不服气地冲她挤眉弄眼,再觑了觑宋隐初,意思是让舒楚不能轻易放任宋隐初这个门外汉乱来!   然而舒楚却好像没注意到她的提示一样,只将自己的目光看向了前方,也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      前面拍卖的是几件瓷器,大多是清末民国初期的东西,做工也很是一般,价格并不贵,舒楚择了一件叫了两轮价,现场有人认出她来,大概是相信她的眼光吧,有几个人跟着叫起价了。舒楚知道这玩意儿价值不高,她不过是看着合眼缘,想要买回去送给晏衡,可现下倒真有人被她误导了,她不免有些愧疚,怕把商品价位抬得太高,她没有再跟。   ……   接下来,“锦蝶”是最先被拍卖的一件团扇,而这件和接下来要被拍卖的“月出”其实都是大冷门。   “锦蝶”上来根本没人叫价,最后成交价格也是相当惨淡。在场众人看是这么个情况,不少人已经离场了,有些是真的不敢兴趣,有些则是抓紧时间出去透透气,养足精神准备抢购最后那件被炒得很热的“星炽”。   宋隐初看到去了三分之二的人,似乎很是得意,“月出”一上来,她就叫了高价,引得在场的十来个人一阵唏嘘声,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舒楚和殷和义分别跟了两次,无奈宋隐初像个疯子一样,无休止的加价。   宋隐初现在这个出价方式,一看就是个外行人,根本就不懂东西的真正价值,倒像是有意和人赌气作对似的。   关于这把团扇的故事,舒楚在来之前已经调查得很清楚,价格她也早已吃得非常准。她不会陪着宋隐初胡来。而对扇子最感兴趣的殷老是老江湖了,自然更不会在场上和宋隐初继续竞价。   因此,扇子最终由宋隐初购得。   “宋小姐,请你跟我出去一下,我有重要事情跟你说。”舒楚拍了怕宋隐初的肩膀。   宋隐初没有拒绝,但离开前,回头瞟了一眼坐在前排那位后背已然僵硬得不自然的殷和义。她揉了揉心口,极轻地叹了口气,转瞬又是满脸的不以为意。   的确,今天这个人情,她卖得有些贵了,可是只要达到目的,多花点钱又算得了什么?      舒楚带她去的是园子侧边的一处小庭院,不过七八平米的地方,青砖都被青苔爬满了,头顶上一棵低着头的芭蕉树,遮蔽了大半的阳光。   “宋小姐,能否将那只团扇让给我?”   “让?”宋隐初笑了笑,“刚才拍卖时,你不出价,现在让我让?舒小姐,你这样可不合规矩呀。”   李飒看她那副气焰嚣张的样子,刚才拍卖开始压下去的火气现在加倍升起,“那还不是因为你当时毫无原则的出价惹的事?我老板要是再跟下去,我们可都得要吃亏!”   “怎么回事,现在这倒还成了我的错了?”宋隐初有些好笑,“舒小姐,你应该是常来这种场合的人。但即便如此,你们也不能这样欺负我这个新手啊。”   “宋小姐,既然你自己也说自己是新手,那何必非要执着一把扇子呢?”月亮门前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人,正是殷和义,他走近前来说道:“这把扇子对我的意义很特别,我希望宋小姐能够让给我。”   “不好意思,您是……?”宋隐初笑眯眯地打量老人,然后指了指舒楚,“可巧了,不过一把破扇子,想不到你们两个都想要。这我可就更不敢让了啊,我买回去还得好好研究研究,看这把破扇子里是不是藏了个藏宝图什么的,要不我多吃亏。”   殷和义由宋隐初的话看向舒楚,目光并不太善意,但是他也知道,舒楚买扇子的原因是为了送给他,同他将和。而他现在若想得到扇子,那理应先要和舒楚站在统一战线上。   殷和义对舒楚使了个眼色,舒楚立即会意,开口说:“宋小姐如果是为了买来升值,我劝你大可不必。这扇子固然是精品,但是今人作品,近几十年内,升值空间都不大。但这扇子是殷老师的太太的母亲年轻时制作的。殷老师之所以要买是因为这份特殊的意义,而不是里面藏着什么秘密。而至于我想买,也正是为了送给殷老师,来化解我们之间的一点误会。”   “什么?我没听错吧?你们就了为这个,非要买这个扇子?”宋隐初一幅跌破下巴的样子,擦了一把头顶的汗,“好险,那算了吧。我可不跟你们抢了,扇子我以购得的价格卖给你们,但是我做人向来讲究先来后到。扇子我愿意卖给这位先来找我的舒小姐。殷老先生如果想要,那再朝舒小姐买回去就是了。”   “你……!”殷和义气得脸都青了,道理舒楚已经讲得很清楚了,这个叫宋隐初的小姑娘不会不知道真正想要扇子的是他不是舒楚,可她非要来这一套,分明就是不讲理。   自入场时,这个宋隐初满脸嚣张的和人吵架的模样,殷和义就已经看在眼里了。有了现在这件事,他对她的印象更加坏。   而站在宋隐初旁边的舒楚,虽然他也不待见,但最起码这女孩还知道买个扇子来同自己讲和,单凭这点,舒楚就比宋隐初要强得多!   “殷老师别急,我看这样吧,今天您就先回去。等下我和这位宋小姐办完手续,扇子明天我送到府上。”   “哼,你以为你这么做我就会认为你是好人了?”殷和义还撑着一张臭脸,“你以为你送我把扇子,我就会原谅你?休想!”   “殷老留步!”舒楚叫住甩袖欲离开的老人,给对方台阶下,“团扇不是要送您的,本来上次就欠您一笔稿费,您因为对我有误会一直不肯收。这把扇子给您,就当抵我那笔钱吧。我只是希望有个机会,和您当面讲清楚上次的事,解除我们之间的误会。”   “老头!想要扇子你就直说嘛!现在有人免费给你,你还装什么装!”宋隐初不见事大的在旁煽风点火,李飒冲过去想要捂她的嘴,却被宋隐初灵巧地躲开了。   “你……没家教!”殷和义好面子,被宋隐初戳穿,面子几乎挂不住了,但不可否认,宋隐初说的也是事实,如果因为一时意气没为妻子得到扇子,那他可能要把这份遗憾带进棺材里的。   叹了口气,殷和义无力地抬起胳膊,指了指舒楚,说道:“你——明天带着团扇来我家,早晨六点钟,迟到一分钟我都不会再见你!”   “好,六点钟我准时上门拜访。”舒楚目送老人离开后,突然看向了在一旁站着的宋隐初。   李飒以为老板这是要发飙了,她这厢撸袖子要好好跟宋隐初干一架,可谁知道舒楚走上去后,竟然和宋隐初很高兴地击了下掌!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好像是早有默契地约定过什么事情,反倒看的在一旁站着的李飒有些摸不着门路。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尽力了,今天坐了半天火车,回来睡着了,这周差的,看看能不能下周补上。有错别字,告诉我。先睡了。晚安。 ☆、三十九   街边随便找了个门面装修的不错的咖啡厅,三个女孩子走进去,发现里面一大片桌椅已经被摆成课堂里的模样,有个戴眼镜的斯文男生在台上正给下面的众人上花艺课。   舒楚不想离他们太近,指了个靠窗的位置,示意宋隐初坐这里。   宋隐初没意见,随便选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你等等,等下我助手会把东西送来。”   “好的,不急。”舒楚让李飒去找服务员过来点些喝的,随后拿起自己的手机,“我也要从银、行卡里把钱转到电子账户里,再转给你。”   “客气了,团扇算是送你的,钱就不用了。”宋隐初食指去绕桌上瘦长瓷瓶里插着的一株康乃馨层层叠叠的花瓣。   听她这么说,舒楚心里有些意外,不过没表现出来,“那宋小姐想和我交换些什么?”   能想出先和她们翻脸,然后再故意和殷和义抢拍下团扇,最后让舒楚出来做和事老这样的戏码的宋隐初,本来就不同于常人。甚至她猜测,宋隐初昨天和她们在旗袍店里不期而遇,恐怕也是早有计划吧?   “还没想好要换什么。先保留吧。”宋隐初撑着太阳穴,表情状似很苦恼,但偏偏嘴角弯出一缕笑意,“不管你信不信,我昨天的确是在街边看见你们进了店里,我才跟进去的。”   她似能看出舒楚心底的所思所想,不过舒楚并在乎她说的是真是假,“如果你是希望通过我达到类似掣肘蒋先生的目的,那恐怕不大可能。实不相瞒,那天我们从你身上得到了一根他的头发,经过DNA比对,我和蒋先生并无任何血缘关系。”   “是,你们不是兄妹。但这点我也早就知道了呀,舒小姐有没有想过?你们能从我这里拿到头发,我难道不能拿到你的头发去验DNA吗?”她笑了笑,“而且头发本来这就是我和晏先生交换的。他难道没告诉你吗?”   “他……”舒楚顿了顿,表情略显得诧异,“蒋先生也知道你们交换的事情?”当初晏衡说他拿到了宋隐初身上的头发,她几乎没有怀疑,现在听宋隐初这么讲,她才感到哪里不对。   可是他们四个人那天不过坐了一小会儿,就在她眼皮底下发生了一场交易,她居然丝毫未察觉。   而且其他三个人都知道,只有她不知道,他们当时是有默契的故意瞒着她?还是根本不在乎她的看法?晏衡为什么一点也不跟她提这事呢?   “知道啊。”宋隐初转了转手里盛着柠檬水的蓝色玻璃杯,“可是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她沉默片刻,以往的冷静,在涉及到晏衡后乱了大半,“那你这次帮我又是为了什么?”   “就算你们不是兄妹。但你哥哥和蒋世长得像是不可否认的,如果你们家养大的那位真是他亲生的哥哥,你好歹也帮他尽到了照顾的义务,他肯定会待你不同的。”   “宋小姐未免太高看我了吧。蒋先生可不一定买账,我对他来说,只是个陌生人。”   “嗯……”宋隐初托着下巴,手肘抵在玻璃桌面上,看起来对舒楚的话认同,可接下来的话证明她完全不是这样想的,“你说的这些都对,不过不是我高看你,是你不了解蒋世。我还没想好让你怎么还我这个情,不如就先欠着,反正时间还长。”   舒楚不置可否,默默低下头,重新拿起了手机。   “对了,晏先生怎么没陪你过来呢?”宋隐初扫了眼舒楚的戒指。   “他回美国了。”   “你们是异地婚姻?”宋隐初对此似乎很感兴趣,“我猜晏先生一定很想让你同去美国生活吧?”   “他没有强求过我。”舒楚说得是实话,之前因为他伯伯的事情,他这样提过,但最后还是随她了。他们都不可能放弃各自的工作,这一点,彼此心里也都明白。   “刚强易折。”宋隐初耸耸肩膀,“想必舒小姐也了解这一点,晏先生把你和你们的关系看得很透彻,他没有劝你,不代表不希望你过去……”   “你究竟想说什么……?”见李飒回来了,舒楚的提问因此半途中断。   李飒坐下来后,有个戴鸭舌帽的人也正好推门进入咖啡厅,宋隐初见到了朝那人招了招手,对方立刻走来她们所在的位置。   看穿着和气质,舒楚和李飒起初都认为来人是个男孩,但坐下来,听其说话,才知道是个女孩,只不过讲话语气、个性都是男生。   “喏,给你拿来了。”来人说。   宋隐初扬扬下巴,木盒子即被交到了舒楚手里,“刚才我太八卦了,也不该逗着舒小姐说要你付出什么代价交换。你是好人,又这么漂亮,我只想和你交个朋友,可没别的意思。”说完,宋隐初带着助手走了,根本没给舒楚推辞的机会。      在回去路上,李飒一直要说话不说话的样子,舒楚看她憋得难受,干脆让她有话直说。   “舒姐,我说了你可别生气。我觉得那个宋隐初看上你了。”   舒楚还为晏衡的事头大呢,听她这么说一下子反倒笑出了声,“你脑袋壳里整天到底想什么呢?”   “你没注意到宋隐初那个帅T助手吗?”李飒很小心地说,也怕因为这些事情得罪舒楚,但又忍不住不说,“她们说不定是一对呢。”   “呃……”舒楚略微沉吟,“那个宋隐初应该是想讨好我没错,但我觉得她应该是喜欢男人的。”   “怎么说?”   “刚才咖啡店里那个教花艺课的小哥,她和我说话时,瞄了他好几眼……”      同一时间,宋隐初也坐在出租车上,无力地倒在助手的肩膀上,“可累死我了!你知道吗,刚这戏演一半,我差点就被那个精明的舒小姐发现……不过总算啊,我套出来她和蒋世的关系了。”   “她和蒋先生有关系?”助手不明白她破费那么多给别人做嫁衣的原因,现在听宋隐初这么说,觉得还算是值得的。   “关系就是他们没关系,不过这也没什么,她承我一个情,日后我可以好好利用。”她和她差些年纪,一定要在舒楚面前装作世事洞明的样子,为此刚才她在咖啡厅所说的话相当一部分都不是真的,“我们总要有一点自己的筹码,哪怕啊,这筹码不是真金,外边只是镀金,也好过没有对吗?”   宋隐初说完看见窗外,细密的雨线将街道变得模糊不清,她在心里不由感叹,这个夏天过去的太快,快的竟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当天晚上,舒楚一点也没睡着,等到闹钟响了,她立即关掉,起身换衣,拿着东西去往殷和义住的那住宅院。   时间太早了,舒楚没有叫李飒同来,当她独自站在别人家门口,还在筹措叩响门扉后,别人来开门后自己的说辞时,门却提前开了。   来人是殷和义的大儿子,说是老人已在楼上看见了舒楚,让他特意下来为她开门的,舒楚客气道了声谢,跟着进了门。   因是清晨,院子的里草木都带着露水,灰茫茫的天空下粉墙黛瓦的宅院似蒙上一层青灰色细纱,一切落在眼里都不怎么分明,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舒楚跟着进门再上楼,终于见到了殷和义。   “昨天你也说了,欠我一笔酬劳,与这扇子拍卖价格相差的金额,犬子稍后会补给你。”殷和义说,“你现在放下扇子,可以走人了。”   “殷老是明白人,账算得果然够清楚。”舒楚镇定地说,“不过你既然这样通情达理,难道还怕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把一切都解释清楚吗?”   “你不过一个黄毛丫头,你的话无足轻重。”殷和义口气中有不容忽略的轻视,“你可听说过晏家?我本来也对这事存疑。但前些日子,他们亲自派了一个后生过来,和我说明一切。如果不是他们有这个机缘,把我的作品买下来了,现在还不知落到怎样的境地。”   “晏家?”舒楚心里一阵打鼓,联想到昨天在咖啡厅,宋隐初的那些话,她心里不知道怎么很不安稳……不,她不相信对方说的,而且姓晏也不一定就是他,“您知道那个人他叫什么名字吗?”   “姓晏名衡。”   “不可能,您可能听错了。”她一阵晕眩,心里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殷和义冷笑一声,“我怎么可能听错呢?”老人想了想说,“因为他这名字,我当时还说要送他一幅画。”指了指墙上一副画着秋日塞外正有几只大雁掠过的城楼说,“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   衡阳雁去无留意……舒楚默念这句词,心里那一团乱麻好像被揪扯得更乱了。   她不知道晏衡为什么会这样做,他明明前几天还在帮自己出谋划策……难道真的像宋隐初说的那样,他的心思从来都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   她想起他们去年再次见面时,他浑身所携带的戾气,是了,他们分开了那么多年,他可能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近日他的温柔令她耽溺,可是剖开他的心意向内看看,他是否有她完全不了解的另一面?难不成他真的是想要等她的公司垮掉后,接自己过去美国跟他生活?    ☆、四十   殷和义没有答应为她澄清,但是他毕竟承了舒楚的情,答应不再发表任何对她不利的言论。这不是舒楚最想要的结果,但勉强也算控制住了事态。   她不记得怎么收拾的行李,也不记得回去的一路上,李飒都跟自己说过些什么,自己怎么回答她的,只是感到很疲惫,回到家里倒头就睡着了,等到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她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没电了。   舒楚将手机连接上充电器,揉着头发刚想出去洗漱,然而得到电量补给的手机,发出了一连串的提示音。   她只好又再退回来查看消息,大部分都是工作室的人发来的,此外还有朋友发来的,却都是在询问同一件事。   舒楚愣了很久,上下滑动手机屏幕,有点不敢置信发生的事情,原地蹲下,拿手机敲了几下脑袋,然后还是摸到了桌子旁,她打开了电脑……   她在浏览器里输入了几个字,一个链接直接带她到了微博,她顺着点进一个热门话题,看到最多的两张照片是她工作室上一季的主打品,和一个国外获奖作品的对比图,其次还有一个被很多大号转发的扒皮帖子。   帖子里指责舒楚工作室绝对不是第一次抄袭了,又举出很多过往她家发过的东西和别家的对照图,但凭良心说,除了出现率特别高的那件,其他有的风格相似,有的有个别线条类似而已,单独拿出来都没有说服力。   而那件被指抄袭呼声最高的作品,她记得一清二楚,是麦明负责出品的。这样一来,事情并不难理清楚了,麦明当初受雇于晏衡的伯伯们,所以现在这事肯定是那伙人撺掇出来的。   舒楚告诫自己不要再看下去,但她的手和眼睛仿佛都不受控制,大量的信息蜂拥进入她的大脑。她明白了为什么一个工艺品的“抄袭”事件会掀起这么大的风波,全是因为藏在事件背后的爆料人,还扒皮了她的私生活!   帖子内容中虽然没有公布晏衡的名字,只称其为“Y某”,但他的身份和背景被说得有模有样的,很多时常关注财经新闻的人都已经猜出来是谁了……   而且,帖子里描述的故事真比电视剧精彩多了!   舒楚被说成是借着母亲的关系,假冒成为一个国外大富豪的私生女,而为了巩固自己在那个家庭里的地位,她当时不惜勾引自己名义上的侄子。还说她后来被揭穿后,被赶回了国内,专靠抄袭别人的作品赚钱,不成想还真在文化圈混得了一些名气,就是为人行事一向不太磊落……   被别人黑的体无完肤,她口干舌燥得厉害,顺手拿起桌边的杯子喝了口水,刚要咽下去,又突然想起来这水是她出差前倒的,一下子呕了出来,正拍着胸口,手机屏幕亮了,是晏衡。   她拿起手机要接,但想了想却又放下了,手指在桌面掂了几掂,最后把手机扣在了桌面上。现在她需要先冷静下来,至于其他的,且先放一放吧。      舒楚和工作室的人都没有处理危机公关的经验,他们就专门去找了一家经验老道的公关公司。几轮沟通下来,这家公关公司给出的意见是澄清不澄清不重要,反正她开公司就是为了赚钱,既然现在有了关注度,倒不如顺水推舟,把舒楚和她的工作室炒红,到时候为名为利,都不愁赚不到……   舒楚当然不会同意这么做,不管是出于个人道德还是考虑到自己所在圈子的独特性。最后她和这家公司谈崩了,尽管又找了另一家公司继续处理,可已经错过了最佳的回应时机。之前她忙活了很久去补麦明造成的损失,现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即意味着她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付诸流水了。   在这火烧火燎的几天里,她几乎没怎么和晏衡联系,就算偶尔接听了,也是草草说几句就挂了。她现在没精力没心情去判断他是否如殷和义所说做过什么事情,她只想赶紧控制现在的抄袭风波的事态……      这天,舒楚带着助理和公关公司的人在咖啡厅开完会,她把对方送走了,也把助理打发走了,自己本来也是要走,但实在是疲倦得厉害,咖啡厅放着很舒缓的音乐,她竟然听着听着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走过来推醒她,她睁眼一看是个穿着红色绸面马甲的店员。   “小姐,不好意思,我们要打烊了。”店员提醒道。   “哦,抱歉,我这就去买单。”她伸手要去提身旁座椅装笔记本的包,谁知道刚摸到提手,那包竟然离开了她的掌控。   “小姐,您的朋友已经帮您买过单了。”舒楚视线转向旁边,看见自己的包也在对方手中。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蹙了蹙眉心,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头发,“为什么不叫醒我?”   “一个半小时前刚到,打电话给你,你不接,我就问了你助理,她说你可能还在咖啡厅。”晏衡用手自然地揽着舒楚的肩膀往门那儿走,“来了见你睡的这么香,就不忍打扰你。加上我也有点累了,就坐着眯了会儿。刚那人叫你,我才跟着醒了。”   “哦。”她在她推门时,故意走快了两步,闪出了他手臂的保护范围。   “哦?”晏衡有些不明所以,“不开心?”   舒楚偏着头看着他,心里有个声音在问,难道他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吗?看完了,又继续目视前方,一步不缓地走路……   他到底腿比她长得多,走快了两步,挡在她前面,双手搭在舒楚的肩膀上,直白地讲道:“我如果做错什么,你就告诉我。我不喜欢猜。”   舒楚吁了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但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明一切。她想,自己应该算是了解晏衡的为人的吧?他不算个十足善良的人,但应该也不屑在人后耍小手段。如果他真的坚定的想要她去美国,应该会直说……   “小楚……?”   “啊?”她从自己思绪里醒来,抬头看向他,路灯就悬在他头顶,长睫毛垂着,他的面容有一丝不常见的急躁。   “唔……”   舒楚没想到,他会突然吻自己……   这个时段,路上的行人已经很少了,但不代表没有,有个遛狗的大姐就站在马路对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这种好戏码瞧,所以特意不走了。   舒楚余光瞥见人家在看自己特别不好意思,不过很快她就顾不得这些了,因为晏衡用手扶正了她的脸。   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现在亲她亲的特别狠,还将她的身体紧紧扣向自己,这个姿势,在大马路上尴尬的舒楚都想哭了,然而力量和晏衡不成正比,她根本就推不动他……!   “……你……有完没完啊……!”她趁他袭击她耳垂的间隙,哆哆嗦嗦地说,毕竟……她也不是死的,他这样那样的,她也有了一点感觉,“晏……晏衡……!”   “嗯……”他答应了声,然后说:“我们先回家。”   ……      一路晏衡无话,舒楚也整理着心情,可是等进了家门,他又不对劲儿了,她刚想往里去,却被他捉了回去,抵在防盗门上。   他亲她时,手也不闲着,绕到她身后去脱她的裙子,不过拉链并不好拉,他懒得再弄,干脆就用扯的了。舒楚气得直捶他后背,用膝盖去推搡他的腿,但反而被其牢牢控制住,根本不得动弹。   “我很想你。”他松开她的唇瓣说,“为什么你最近对我爱答不理的?”   如果换个人说这些话,估计多少都会有点撒娇的感觉,但是说的人是晏衡,就和撒娇扯不上半点边儿了。   “疼、疼……”她推了他的腰一下,“你咬哪儿呢?”   “这种时候……你就不能投入点?”   她往旁边倒去,不小心碰到了灯的开关,视线变亮了,她才发现他皱着的眉毛下面,眼睛竟是红的……   舒楚看得有些心惊,“你眼睛怎么了?多长时间不睡觉了?”   “三天,”他顿了顿,直直看着她,“你没跟我说,国外也得不到消息,我特意托人查了才知道是你工作室出事了……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舒楚手搭在他的嘴上,不想让他再说下去,“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你赶紧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晏衡看见她眼里的决绝,只得把后话收回了,他照舒楚的意思去洗了澡,但等他洗完正要进房间,却看见她抱着被子往客房走,他扯住她不让她多走一步,“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累了,我也累了。”   “我不碰你了。”晏衡从后面抱住舒楚,“回房间吧,好吗?”   “你听话,回房间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谈谈。”她抱着一团被子,扬着脸跟他说,再次看到他红的跟兔子一样的眼睛,又是一阵心疼。晏衡就是她的死穴,她真是见不得他有哪怕一点点不好。   “那就是说,你怎么都不肯跟我回房间?”   舒楚不再理他的胡搅蛮缠,自顾自往前走,但下一秒被子就从她怀里掉到地上了,是晏衡突然把她抱起来了!   “混蛋,你才答应不碰我的!”   “可是你不也没按我说的做?”他抱她进主卧,然后一脚踢上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咖啡厅舒楚没正眼瞧晏衡,在外边也是,所以是回到家才看清眼睛是红的…… ☆、四十一   早晨舒楚半梦半醒的时候,摸了两把身边位置,但没捞着任何人,她明明记得昨晚晏衡回来了啊,怎么这会儿会没人?   她完全睁开了眼睛,穿上拖鞋,急急忙忙奔出去,看见坐在客厅桌子旁正在写东西的晏衡,松了口气。   “大早晨起来……”她偏头看了眼旁边墙壁的挂钟,五点十分而已,“你不睡觉干嘛呢?”   “等一下再跟你说。”他没抬头看她,那认真的样子简直和把舒楚当空气没有区别。   她轻哼一声没再理他,自己去洗漱完了,打开衣橱本来想拿一件长裙,但手又向旁边挪去了,另外取出了一套花色的裙子换上了。      换好衣服进入厨房,舒楚取出两块方便面,拿煮锅加了水,打开火后把面丢了进去,正要把事先切好的葱花什么的放进去,后背突然落入了一个怀抱里,“你又要干嘛?”她没好气,昨天晚上嫌她不理他,早晨他反而不理她了,现在来唱这出又是什么意思。   “你呢?”他从案板上拿起一片胡萝卜喂进她嘴里,“今天穿这么性感,是要诱惑我?”   不是诱惑,是取悦。   经过这一夜,她现在也想清楚了,这事是她不对的多点,毕竟他们已经结婚了,那就意味着他们是站在一条船上的了人了,她没道理相信别人不相信他,更不应该因为事业上遇挫就对他不闻不问。今天特意换上这件衣服,确实是为了让他高兴,弥补一下这段时间自己对他的疏忽。   “等下吃完饭,我要出去一趟。关于你工作室的事情,我刚才已经写了一套方案,放你书桌上了,上面有些资源你可以直接去联系。”他松开她,过去旁边洗手,这个角度看过去,发现她又瘦了一点,晏衡心里不声不响的痛了一下。   “好吧,谢谢。”   “傻瓜,我们之间还说什么谢谢?”他揉了她后脑勺一下,临出厨房又叫了她一声,“小楚?”   “嗯。”她打了两个鸡蛋进去,才抽空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那个……我建议你出门前还是换成你平时穿的裙子吧。”   她愣了两秒,最后没忍住乐了,摇了摇头,收了火。      舒楚将晏衡提供的方案和现在合作的公关公司讨论过,对方开始还怀疑,觉得这种非常规方法虽然能在短期内有所收效,但操作起来风险也很高。舒楚和对方沟通了整整两个小时,最后答应承担一切可能产生的消极后果,对方才同意照着执行。   果不其然,这剂“虎狼之药”药效还是很猛的,事态终于控制了下来,公关公司担心的副作用也并没有出现。如此下来,舒楚的工作室这边是基本没问题了,但是关于舒楚个人的谣言却始终难以消退。公关公司建议,事情处理到这个程度最好暂且冷却处理,如果再去找些大号发澄清微博,反而可能会让关注度居高不退。   舒楚同意了对方的建议,和他们结了钱,回来后又和工作室几个骨干开了会。他们决定暂停最后一个季度的所有大规模的推广工作,老客户方面订单稳定,基本可以维持工作室的正常开支,原本计划上市的新品则决定放到明年再推。   新措施公布后,工作室有几位员工递交了辞呈,舒楚面子上维持得冷静,但说实话,她心理压力很大。   好在短期的动荡后,日常运营又恢复了常态。很多业务停摆,舒楚迎来了自运作工作室以来第一个空闲期。然而她的心情紧张程度还停留在之前,每天早早就回家时常感到不安,收拾东西、打扫房间反而成了她的癖好,再实在呆的无聊,她就一周去了两次宜家三次超市。   而晏衡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半个月时间一直没回美国,只不过中间在国内出了趟差,走的时候,舒楚跟他说自己去超市了,他没当回事走人了,可等到他出差回来再打电话问她,她说自己还在超市,他就有些坐不住了。      晏衡问了舒楚去的超市地址,打车过去,门口等了半个小时,见她大包小包的拎着东西出来,他眼睛微微眯了眯。   “呃……”她知道他从家里过来,肯定看见堆着的那些东西了,现在自己又买了这么多,在他眼里,一定显得很不正常吧?   舒楚忙解释说:“有些是替舒莲买的,最近她热衷煲汤,我正好有时间就……”   “东西我先陪你送去,然后带你去一个地方。”他掀开后车箱,把她手里接过来的大包小包,一股脑扔了进去。   “我累了,东西改天再送过去吧。”她先打开门进车里,等晏衡坐进来系上安全带,启动了车子,又说:“你说的地方,也改天去吧。”   “不会耽误很长时间的,也不用你费什么心思。”   “神神秘秘的。”舒楚嘟囔了一句,心里仍旧有些忐忑。什么舒莲喜欢煲汤要让她买材料的事情,是她瞎胡扯的。她现在遭遇事业的低谷,是有些不正常,可是因为对晏衡的信任危机,很多事情她下意识地回避同他倾吐,憋着憋着就成这样了……      按照晏衡的提示,他们将车停在了一家旅行社的门口,舒楚手没有撒方向盘,下巴朝外边点了点,“干嘛带我来这里?”   “听说过定制旅行吗?”   “定制旅行?字面意思懂,但具体是什么?”   “进去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舒楚看他是早有安排,顿了一顿,只好跟着下车了。      在旅行社VIP接待处,舒楚看见一对在填表格的夫妻,她以为自己也要填的,可是没想到一位衣装整齐的男士把他们引到了另一个房间,她还以为是要去领反表格,晏衡却在她身边适时地说:“表格我已经都替你填好电子版,发他们邮箱了,我让他们出了三套方案,等下你好好听他们讲方案,你选一个自己最满意的。”   他知道舒楚和别人不一样。   小的时候,她看着自己的母亲为钱发愁,母亲去世后,轮到她为家里的生计发愁。而遇见了他,也并未终结她的苦难,还反而给她带来了更大的苦难。   他们分开那几年,可能是为了带给自己安全感,舒楚一直把心思都放在自己的工作上。这次的事情,对舒楚来说着实是个不小的打击。   她朋友不多,交心的几个也都在外地,压力无从排遣,他不想看着她这样下去,于是便想着给她安排一场旅行,让她好好放松一下。      舒楚最后挑选了一个新疆的行程,晏衡问她理由,她说那边去得次数少,也没怎么好好转过,再加上天马上就要彻底凉下来了,她想要过去好好看看雪。   “那你呢?”等接待人员出去拿合同,舒楚碰了碰晏衡的手臂,说:“你如果时间不够,起码可以和我一起去几天的。”   “我就不去了。”他捏了捏她纤细的手指,“到时候有司机有陪游,你不会寂寞的。”   “那你……不去的理由呢?”   他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这次你工作室的危机,是我大伯下属的手笔。上次我们在秦市发生那事后,我已经和我两位好伯伯闹翻了。如果不是你工作室出事,我也不知道他们逃到国内来了。他们不敢直接对你下手,只好用这种下作的手段。你去好好玩一趟,等你回来了,我就把事情都解决了,到时候我们好好过日子,也再没谁可以打搅我们。”   的确,他的事情,她帮不上忙,离开一段时间也许是好的,他可以专心做自己的事情,她也可以借此机会好好休息。      把公司事情都处理好了以后,五天之后,舒楚正式踏上了行程。   严格说来,这次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不带任何目的的旅行,没有任何工作,也不是为了去解决什么问题。   到了机场,除了一位男性司机,一位女性陪游,她看到另外还有两名安保人员。   旅行社司机解释说保安是晏衡协调配备的。   舒楚没有拒绝。   四个人陪她一个人出行,多是多了点,但这些人,她都不认识,而且都是出于为她服务的目的随行,她真心不觉得有什么。她不想和他们说话时就干脆不说,陪游指示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别人习惯了,只当她性格就是这样,也跟着变安静了。      飞机上前排有个小孩子一直吵闹,舒楚塞上耳塞,脑子里却因为飞机的颠簸乱嗡嗡的。   晏衡暂时不回美国,但其实他四天前就已经离开了他们的家。      他走前那一晚,舒楚终于寻了个借口,间接跟晏衡打听了殷和义的事。   过了这么长时间,她不是没有假设过,比如说有人假冒晏衡去找殷和义,诬赖给晏衡……但她没想到……晏衡会直接认下这件事:   “当时出了麦明的事,黎乙去接你见麦明,而我刚巧是在那边下飞机,就去专门拜访了殷和义。我把麦明出售的版权买回来了,设计图原稿也一同还给他了。”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这是她的心结,想问却不敢问,怕伤害夫妻感情,千方百计的找了这么长时间的理由,终于知道的真相居然是他真的去找过殷和义!   晏衡彼时一直沉默,舒楚见状不自觉咬紧了牙床,“你原本也是想帮我,买下版权归还殷和义,但是在你去见他的那个节骨眼上,你也动了私心对不对?”   舒楚记得宋隐初提醒过自己,晏衡没她想的那么简单,他也会有自己的意愿。她当时还想她一个外人懂什么呢,她认为自己比任何人都了解晏衡,但现在看来,是她太天真了。   “对不起,当时我……”   “当时你和殷老什么也没说,但也没为我解释对吧?”   也许在很多大事情上,晏衡没有大错,但是在殷和义那件事上,他的确没做对……可以小见大,在他的内心深处,是不是也期盼着她事业不顺利?然后可以跟他回美国呢?   “确实是我处理不当。”他声音异常低沉,没有看着她,“但是你也别再想这些了好吗?我做错的,日后会弥补。但几天后你就出发了,先好好准备一下吧,有什么需要告诉我,告诉旅行社都行。”   舒楚那时候气疯了,没有再理他,进屋锁上门就睡了,等到早起出去,就看见客厅桌子上放着一张晏衡留下的字条,说是他有事走了,嘱咐她好好玩,仅此而已,别的什么都没说。   这几天,她拉不下来面子主动和他联系,临上飞机前,忍不住终于发了一条信息告诉他,自己要飞了,可是直到在飞机上乘务员告知关闭手机时,晏衡也没有回复。   以前他工作忙不回复的情况不在少数,可不知道是为什么,这次舒楚心里有种莫名的不祥预感。       ☆、四十二   第四十二章   次年除夕,阴转中雪。   张护士推着推车走在医院空荡荡的走廊里,外面下着雪,可是室内有暖气,暖烘烘的。   在最近一个要到达的病房,有个瘦高身量的男人忽然闪身出来,表情显得异常惊喜,看着就像随时要从地上跳起来似的,“张护士,张护士!他醒了!”   “咋呼什么咋呼?!你不知道这是医院吗?吵到别人休息可……”张护士不可置信地瞥了一眼身边的年轻男人,手居然有点颤抖,“你……你……说真的?晏先生醒了?”   “是啊,就是人看起来有些不清醒,张护士你先去找王医生过来看看吧!”   “好好!你先看好人!我马上带人过来!”      刚睁开眼,视觉和听觉都未马上恢复,晏衡觉得身子很轻,整个人好像飘在半空中,这样让他不踏实得厉害,他的手在半空中胡乱抓了一通,却根本什么也抓不住。他急于摆脱这种感觉,于是,等黎乙再进屋来,看见的就是几乎快要从床上滚到地上的晏衡。   “嗳!你才刚醒,还不能下床,现在你这是想干嘛?”黎乙把他整个人扶回床上,看着目光涣散的男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晏、晏哥,你……你还记得我吗?”   晏衡脸白的吓人,好长一段时间以后,才以目光正视他,“……不记得。”   “不会吧!晏哥,我是黎乙啊!”最近这几年,时常跟在晏衡身边,黎乙学晏衡的淡定范儿学了个八、九分,然而晏衡可是昏迷了整整两个月了,濒临黎乙崩溃的极限,现在见他醒了,又听到他说不记得自己了,他怎么可能还淡定得了?   “你真的好吵……”晏衡的眼睛环视房间,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痕迹。   “对不起……”黎乙脑袋里思绪纷飞,公司现在一团乱,如果晏衡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实在不知道晏氏企业未来的路可该怎么走……   “她呢?”他动了动嘴唇,颇费了些力气才终于问出这话。   “晏哥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黎乙疑惑地问,“你问的‘TA’指的是哪位啊?”   他浅浅“呵”了一声,因为无力,声音微弱得很,不像笑更像是叹气,“不记得你很正常,但我又不会不记得我老婆。”完全是理所当然的口气。   “您说的是舒小姐?”黎乙后脑袋一凉,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心里又气又喜又激动,但最后剩下的情绪却是懵跟后怕!   当时晏衡从新疆转院到这里来,医生告诉黎乙他并无大碍,要不了几天就会醒来,可是现在过去了整整两个月,黎乙还以为他会就这么睡下去的时候,他居然又醒了!   诚然,晏衡醒过来当然是好事,黎乙开心得不行,但是黎乙没想到自己竟被这个刚醒过来的人骗了,白害他担心一场!   黎乙说:“你当初做了那样的决定,可把舒小姐的心伤透了,她……”   “她怎么了?”见黎乙吞吞吐吐的样子,晏衡急的猛然坐起来,起的太急,他眼前好一阵发黑还冒金星,“快说!”   “她、她其实……”黎乙语塞,尽管是在温暖的病房中,但想起那时候在新疆的事情,浑身就直打哆嗦。   ……      两个月以前,飞往乌鲁木齐的飞机上,坐了没一个小时,舒楚竟就很反常的晕机了,一路上浑浑噩噩的,头晕的厉害,等下飞机时两腿走路直发软。   旅行社的人看她吐成那样,还以为是食物中毒了,但舒楚说她这几天并没在外乱吃过东西,一定不可能是食物中毒,大概是没休息好导致身体免疫力变弱了。   旅行社的人见状,只好先终止了下面的行程,打算接下来看看舒楚的身体状况,如果她身体吃不消就立即安排去医院,如果休息一晚缓过来了那再按照原计划出发。   舒楚接受了他们的安排。   她从下飞机到宾馆,又联系了几次晏衡,却都没有什么消息。      舒楚本来在宾馆床上躺着,但是心里挂念着晏衡就怎么也躺不心安,她拿着手机满屋子找信号,可还是很微弱,她只好披了外套去到走廊里。   正巧有两个年轻人在说要去顶楼的饮吧坐坐,舒楚也想透透气,就跟着上去了。她以为依着酒店的规格,顶楼饮吧应该也很高档,但是没想到就是个露天大排档,她扒开人群到了一个角落里,趴伏在石台子上摆弄手机,信号是有了,但除了几条跟工作有关的东西别无其他。   晏衡他到底在忙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自己跟他计较那些事情,他介意了生气了?   ……   “美女!”一个京腔浓厚的声音这时在舒楚背后响起。舒楚开始倒真没觉得是叫自己的,直到后面有人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她才回过头去。   “嗨~你可真够高冷的!”是个二十岁出头的男孩,长得还是挺阳光帅气的,“叫你怎么不理人呢?是一个人吗?我和我哥们请你喝一杯,要是没什么事就过来吧?”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座位,那边有个戴墨镜的男人朝她挥了挥手。   舒楚心思不在,连应付都懒得应付,摆了摆手,就皱着眉头往外走。她听见过来跟他搭讪的年轻男人一直在后面吆喝,她都没理他,渐渐那声音听不见了,她才终于松了口气,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确定那人没再追上来,然而等再转过去时,她眼前的视线竟一下子变黑了!   是有人在她脸上捂了一块又厚又湿的布,那里面散发着浓烈的刺鼻气味儿,嗅了一点,她人就开始犯迷糊。   舒楚想大叫求助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意识一点点丧失时,感到腰后有道力量托住了自己,似乎是有人抱起了她,在轻微的颠簸起伏感中,舒楚彻底没了意识。      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她醒过来的时候,眼前就是张放大的少年的脸,红扑扑的脸蛋,穿着的厚衣服很显旧,看她醒了起初有些意外,但很快就调过头去,巴巴地跑出去又很快跑回来,端来一碗羊奶到她的床边,指了指那碗想让她喝。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哪儿?但刚刚醒来时,她已经反应过来自己是被绑架到这里的。眼前的孩子应该是他们派来看着她的。   很多的恐惧都是因为未知而起,她倒是知道这事是谁出手做下的,所以害怕能有什么用?舒楚笃定晏衡的两位伯伯应该不会那么快就把她弄死,事情尚且还有转圜的余地,因此现在她最应该做的就是好好保存体力。   “谢谢你。”她接过装羊奶的碗,看见守在床边的少年对自己露出一个很憨直的笑容,舒楚也对他笑了下,但启唇刚要喝一口,那扑鼻的奶腥味居然害得她好一阵反胃。除了油腻的肉类,她吃东西向来百无禁忌,可现在一碗羊奶居然害她这么恶心,也是够奇怪的。   “还有……别的吃的吗?”她怕小男孩听不懂,比划了一个往嘴里放的动作,又用嘴巴做出大口咀嚼的动作。   少年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手在半空中乱晃了两下,接着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舒楚根本不明白的话后,意识到这对舒楚来说没什么用,结果一跺脚再次调头跑出去了。   舒楚还以为他是帮自己找吃的去了,但过了好长时间,少年却领回了一个男人。   “你可终于醒了。不过这没有吃的,既然醒了就跟我走吧!”来人说话嘴里像是含着一把沙子,看着年龄有四十来岁,脸黑瘦,谈不上凶神恶煞但长得也绝对称不上亲切,冰冷的态度显现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   舒楚不敢违抗,她要维持身体正常运转,必须得吃东西,她挣扎着要下地,但还没真的站起来,那个男孩子就冲到了她面前,半蹲下去,指着自己的背示意说要背她。舒楚没犹豫多久,就趴上去了,等少年背着她出了毡房,她才发现原来她置身的是一片怎样的荒山野岭。   看风景很像是北疆,但具体是哪里,她就无从得知了。   而刚才少年冲到门外时,舒楚已经检查过了,她没有受什么伤,只是身上的手机没了。在这么偏僻的地境儿,她就算想逃其实也不知道该逃到哪里去……   平白担心下去没有意义,收回观察的目光,舒楚发现距离他们前方不远处停着的一辆很破旧的白色皮卡,她猜他们要带自己去的地方应该离此地有些距离。   到了地方,少年果断将她放下来,她上车坐好,向内挪挪腾出位置,可是少年却始终没有上车,后来的那个男人一把将车门关上,自己则上了前面的驾驶位。   舒楚看着车下伫立的少年,张了张嘴本想说点什么,可是最终没有。   他有他的世界,自己有自己的,若不是被绑到这里来,她想他们本就是生命线不会相交的两个人,不论她得救与否,今后与少年可能也再无相见的机会了。   而她和晏衡……   难道也是这样的缘浅吗?      男人把车开到一条大路上,公路是新修的,几乎看不到别的车。   这样行驶了大概半个多小时,舒楚发现道路两侧逐渐多了些木建筑,车和人也相应多了起来。   这些木楼门头上不少都挂着“商店”“旅社”的牌子,看起来应该是一个中型的旅客集散区。   男人把车停了,舒楚以为他是要下车补给物资。   她心想不管那人带不带自己下去,对她来说都是个逃跑的好机会,可事情显然不像她想的那样。男人非但没带她下车,自己也没下车,车在路边停了没一会儿,有个年轻男人上来敲前车窗,看装扮是汉族人。   车上的中年男人把车窗摇下来,与车下的年轻男人寒暄了几句,接着报出了很多需要的物品,以食物为主,年轻男人得了话后转身走了。   没过多久,年轻男人就拎着大包小包回来了,直接上车坐到了副驾。   中年男人从他带回的物品中找出瓶水,一根火腿肠,一包陌生品牌的方便面,全都丢给了舒楚。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应该。 ☆、四十三   对方的意思很明显了,给你吃的可以,但你也别希望我热水热饭的伺候着,只要饿不着你就行。   舒楚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能有这样的待遇,她已经很谢天谢地了。顺着方便面包装上的豁口想要撕开外包装,但扯到一半那条轨迹就断掉了,这要是在其他时候尚可以不疾不徐的找剪刀,但现在她也只能用牙齿去咬。   前面两个人说着话,似乎对她做些什么并不关心,简直就当她不存在一样。   舒楚边嚼着味道很奇怪的方便面边看着窗外的景色,过了一会儿,嘴角弯了起来。   这也算是一场很特别的旅行了吧……   比起晏衡安排的那些个人,前排视自己为无物的两个人提供的服务可要特别多了。这辈子要再找一次这样的旅行恐怕都难,她自嘲地想。      吃了点东西,喝了点水,舒楚终于熬过那种难受劲儿了,眼皮便越来越沉,最后竟真的睡着了,故等到他们到达目的地,她也不清楚到底过了多长时间。   她被两人带去的度假村还挺成规模的,就是这个季节看不到人。接下来的几天,她就被圈养在这里其中的一栋房子里,年轻男人和年长男人偶尔会外出,但一个出去,总会派另一个留下守着她。   舒楚用他们带回的食材做饭。她不哭不闹,表现得很配合,好像什么也不担心的样子。但实际上晚上她也只能睡着至多四个小时的时间,可以说,她无时无刻都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中。      这一天,舒楚睁开眼睛,用铅笔在墙壁上她之前画的一个“正”字旁,又添了一笔,这代表着她来这里已经六天了。   早晨她下楼,就没看见年长的那个男人,只剩下年轻的那一个。与以往不同,年轻男人今天多看了好几眼,直觉告诉她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果不其然,当她把煮好的鸡蛋过了一遍凉水后,用碗装了端上桌来,年轻男人随手拿起一个鸡蛋,在简陋的桌子上磕了磕,对她说:“咱们也相处好几天了,我还没介绍过自己,我叫小彦,并不是本地人,我家在北边儿。”   “我叫……”   “你别说了,我不想知道你叫什么。”小彦及时打断了她的话,握着鸡蛋的表情有些局促、紧张,“知道太多了,对我们没好处。”   舒楚“哦”了声,也拿起一个鸡蛋握在手心。   “本来这些事情我不该跟你说的,但是看你人也不坏,就给你个心理准备。”   舒楚心里骤然一抽搐,把鸡蛋的壳捏碎了,“你是说……你们打算把我……”   “没,这倒不会……我们干这种事情……可又不杀人。”   小彦的话说到这里就断了,舒楚试着问了两句,但对方口太紧了,她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便收口了。   她从小彦有限的信息中得到结论,他们应该是要将她转手了,可是这一转,是生局还是死局,她不得而知。      白天里,舒楚考虑了很久,最后觉得与其这样坐等审判,倒不如自谋生路。   毕竟这两个负责看管自己的男人不是职业杀手,她逃走被他们发现,顶多是挨打。但,如果她成功了,就算这里荒无人烟,那她吃草根喝露水也要坚持到有人烟的地方,到时候她获救的希望可就大了!      晚上舒楚称不舒服,早早进屋去休息了,然后在房间中把床单和被罩绑在了一起,这样从窗口垂下去的长度也就是一层楼的距离,而她住在三楼,这布梯若帮她到二楼,她再跳下去便不存在什么问题。   两个小时以前,她故意将没来得及扔的发霉食材做成了晚餐,她来这里之后一向吃的很少,所以今晚几乎没动筷子,也没惹得对方怀疑。   她计算着时间,等楼下那两个人拉肚子到虚脱了,她终于开始行动。   但结果并不如她预料的顺利,她从窗口顺着床单做的梯子向下溜了几秒钟,那质量经不起折腾的床单就断了!幸好楼下有很厚的草甸,她摔下去很疼但至少没摔晕。她缓了好一会儿,才费了好大力气爬起来,动了动身子,发现身体的其他地方还好,只有胳膊很不对劲儿,应该是脱臼了……      舒楚不敢长时间停留,她知道那两个人会时不时在房子周围巡逻。她咬着牙猫着腰在草地里行走,尽可能的压制自己的脚步声,但人才走了没十分钟,就感觉身后有一道劲风划过!她察觉到不寻常,但来不及转身就被人捂住了嘴!   “别吵!他们找来了!”来人口气强硬,克制着自己的喘息,紧紧把她拘在地上不得动弹。   舒楚没想到自己马上又摔了第二次,第一次摔伤的地方二次伤害,她疼得厉害,但此时此刻,她也只能强忍着。   因为很显然,此刻挟制自己的人和之前的不是一拨,说不定就是晏衡派来救自己的,所以她才决定服从跟忍耐。   人的命运很大程度是靠运气,在倒霉了这么多次以后,舒楚感觉自己终于被幸运女神眷顾了一次。一串急迫的脚步声来的快去的也快,手电筒的白光就打他们身边的草丛经过。等到脚步声远了,舒楚才被从草丛中扶起来。   来人压低声音说,“舒小姐,我们老远就从望远镜里看见有人从窗户上跳下来,想着该是你,可是这里草高,再一转眼你可就不见了。”   “你们……是来救我的?”她半信半疑,逃出来之前还在设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现在这么快就峰回路转了?   “对不起,舒小姐,是我们办事不利,应该早点找到您的。”   “我没关系,晏衡,晏衡……他还好吗?”现在,她最关心的就是这个,自己被抓住,还不知道晏衡会被要求付出怎样的可怕代价。   “老板比你好,他也过来了。”陌生男人侧着身子往前走,另只手牢牢带着舒楚向前行进,“只不过刚才不知道你往哪儿走了,我们分开找你了。”   “他……他也来了?”舒楚嘴唇有些哆嗦。   “是,舒小姐。老板,黎先生,我,还有另外两个人,一共来了五个人。”   五个人……   等下聚集在一起后,就不用怕那两个挟持她的人了。   可是这里黑灯瞎火的,这个男人要怎么发信号给其他人,说他已经找到她了?她很担心,她怕这个汇合过程太久了,对方就叫来人增援了。   然而,显然是她过虑了,他们车停的很远很偏,对方不易找到,那个找到他的男人带她刚上了车,未过多久便有几个人陆续很有规律地叩击玻璃,舒楚数着数,直到黎乙上来,晏衡还没有上来。   “黎乙,晏衡为什么还没回来?”舒楚等的心急如焚,每个人无一例外的被她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舒小姐,我不知道啊,没看见晏哥啊,估计,估计他快回来了!”   这含含糊糊的回答根本不能平复舒楚的情绪,她忍不下去了,直接推开车门就要下去,但刚要下车,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   “这是要去哪?”他把她轻推进车里,自己再上车关门,很自然的把她搂进自己怀里,舒楚的伤被碰到,轻“嘶”了一声,晏衡立刻松开了她,“伤到哪了?让我看看!”   “没事,我们快离开这里……”她话没说完,晏衡手臂便擦着她耳朵探了出去,接着听见坐在舒楚那一侧的黎乙突然发出一声轻呼,然后,猝不及防地,舒楚的嘴唇上落下了一个热热的物事。   车里除了他们,还塞了好几个男人呢,可他居然就在这里……在这里……公然吻了她?   “太想你了。”他把这话喂进她耳朵里,随即坐直了,俨然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吩咐前面的人开车。   ……   “老板,我看……我们是走不了了!”才开了十来米,负责开车的人突然停下了,他指了指越来越近的光亮,声音都在发抖!   想必是那两个人喊救兵来了!看那灯光,对方应该来了不少人!   如果现在车上只是几个男人,晏衡愿意拼上一拼,可是现在带着舒楚,他赌不起!   “你们带小楚调头往反方向开,我留下来引开他们,脱险后我们在布尔津汇合!”   “不行,我不同意!如果你留下来,我也要留下!”舒楚斩钉截铁地道。   “他们要的是我,你留下来没用。听话,跟他们先走!”   “你要是丢下我自己走了,就算你能活着回去,我也不要你了,晏衡,我告诉你!我说到做到!”人一到激动之处,就控制不住涕泪,对舒楚来说也是一样,嘴上虽然那么说着,可她心里明白自己不管说什么都不会改变晏衡的决定!   “对不起!”他抚摸她的头发,很温柔很缓慢,好像周围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两个,也好像他们不是身处绝境只是像平时一样在家里……   舒楚好像知道他要做什么似的,低下头狠狠咬了他脖子一口,来不及松口,就感觉脑后剧烈一麻,昏了过去…… ☆、四十四   两个月后。   舒楚在厨房里忙着包饺子,拌的是蛤蜊肉、鸡蛋、白菜馅,没敢放太多盐。她下午睡了一觉,等到三四点才起来开始包饺子,等到饺子下锅,天都黑透了。   可能是正处春节,很多工厂都未开工,一场大雪后的城市天空特别清透。她站在厨房里等着锅开时,站在窗边看外面的烟花,听着“嘭、嘭——”的声音此起彼伏,看得多了,也不觉得有什么新鲜了,不过想起往事,她还是有些感慨的。      小时候在农村里,每到春节,都是她和哥哥最高兴的时候,因为乡里在除夕、初五、十五的夜晚都会燃放烟花,附近村庄里的孩子会结伴去看。   她和她哥哥岁数差得很多,但是她哥哥因为智力的问题,他们之间倒也没什么代沟,能玩到一起去。   他哥哥长得比她好看很多,每次她妈妈带他们去看烟花,遇到熟悉的村民,都会夸她哥哥生得好,但是末了也会附上一声叹息或摇头。   舒楚在这种时候通常会很不自在,她讨厌人们看她哥哥异样的眼神,会拉着哥哥走开。熙熙攘攘的晒谷场上,她拉着比自己高很多的哥哥往前走,因为个头有限,根本看不清周围和前面。   有几次闷得快透不过气的时候,猝不及防地,舒楚便会听到这样“嘭——”的一声,她下意识抬头看向天空,便见一大朵烟花眨眼间以最饱满的姿态绽放再散落,倒也不怎么惋惜,因为一朵没了,总还有下一朵的。      走回炉灶旁,舒楚对着“咕噜、咕噜”冒热气的锅轻轻叹了口气,她拿起锅盖倒了半碗凉水下去,水汽被压了下去,她正要盖上锅盖,门铃声突然响了。   在本地,她只有舒莲一个亲戚,而她早就带着孩子回南方过春节了,所以现在又会是谁呢?   她走过去对着猫眼往外看了一眼,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气,把门打开了。   晏衡还穿着病号服,旁边陪着他回来的黎乙则是满脸疲惫,舒楚没理他们,回到厨房把火关了,把饺子盛出来端了出来。   黎乙用光速吃了一顿饺子,再迅速找了个借口溜到楼下车里等着了,房子里就剩下舒楚和晏衡,两人相顾无言,各自吃饭。   “味道很好。”他说了一句,指了指桌上的保温饭盒问,“你本来就是要给我送去的吧?”   她没有回答。   “小楚,和我说句话好不好?”   她迟疑了一会儿,没有抬头看他,眼睛看向其他地方,淡淡地说:“等下吃完了,就让黎乙送你回医院吧。”表情平静,心里实则惊涛骇浪起了无数回了。她都跟黎乙说了会过去,黎乙不会没告诉他,可是他倒好,居然从医院跑出来了?可真够行的!   “对不起,我错了。”他丢了筷子,把她的身子转向自己,舒楚不得不看向他,晏衡才发现她此刻眼圈是红的,两颊都凹下去了,只一双眼睛炯炯的,比从前还要更亮,现在的舒楚似乎有点回归到他们初遇时的状态了,精神状态明显不好,“你怎么憔悴成这样?”有些咬牙切齿地问。   舒楚视线下移,看到他颈部一侧颜色浅浅的疤痕,倒抽了一口气。   没错,那是她咬的,那时候往死里用力,想让他体会到自己的愤怒,可结果依然没起到任何作用,“你还记得当初我在新疆和你说过什么话吗?”   他没说话,倏然抓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凉的,手心却有汗,“可你知道当初我是迫不得已。”   “那你今天从医院跑出来也是迫不得已了?”她去掰他的手掰不开,只能放弃,气急败坏地看着他,“你这人做事怎么这样不顾后果?你才刚醒!”如果每件事都可以不考虑后果,都说是“迫不得已”,那世界还不乱套了?   “我那是…………”他说话竟不似以往连贯自信,过了好一会儿,才用低沉的声音哽咽说道:“是……醒来看不到你,怕你又走了。”   不辞而别的事情,她不是第一次干了。他醒过来没看见她,就很不安心,即使黎乙说了再多,他也要亲自过来确认。   “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吗?”她小声嘟囔了一句,见他这个样子,心里终是不忍,手不由自主移上来,轻轻搭在他的背部,之前强装出的冷漠跟不在意维持不下去了,“晏衡,有件事情你还不知道……”   “嗯,你说……”   “我怀孕了。前几天大约是没休息好,有先兆流产的症状,医生建议我在家卧床休息,所以我这两天才没去医院。”但是今天得知他醒过来了,她还是什么都忘记了,高兴地不顾身体起来包饺子,想要带去医院给他,可他倒好,居然敢从医院自己跑出来了?   “我的孩子?”他不敢置信地望向他,心里一下子被好多无可名状的东西塞得满满的,人也像做梦一样,脑袋里嗡嗡的。   舒楚见他这模样,知道他是陡然听到这个消息激动所致,并没有真的生气,不过却装作生气逗他,“那还能是谁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前一秒钟还以为她对自己心死了,现在突然得知他和她共同有了一个孩子,他被急转的事态发展弄懵了头脑罢了,“我很高兴,小楚,我居然要当爸爸了。”把手轻轻放在她的腹部,她已经有些显怀了,只是她在家穿着宽松的睡裙,刚进来他没发现。   “是,你要当爸爸了。”舒楚重复他的话。   此刻再回想两个月前,她在布尔津的县城被确诊怀孕时的情景,真是百感交集。   那时她连续两天都没吃什么东西,也不是赌气,就是纯粹吃不下。后来因身体不佳被送到医院,医生却竟然告诉她怀孕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孩子带来的好运气,同一天下午,黎乙终于带回了晏衡的消息。   他说他们已经把他救回来了,只是状况很不好,脑部因受了重击,人处于昏迷状态,为了尽快有效施治,他们已经把他先送走了。而她因为身体原因,一周后才回去和他相聚。   医生告诉他们,说晏衡要不了几天就会醒过来,可是这一等,不想竟是整整的两个月。   黎乙等的炸了毛,和医生起了好多次冲突。可是舒楚却一点也不着急,因为,她相信他会醒来的,也因为,她认定他肯定舍不得扔下她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的。   ……      晏衡两周后出院了,接下来的大半年,就常驻在国内。   他们的孩子在八月下旬的一天降生,舒楚坚持自然生产,而且坚持不让晏衡陪产。   于是他在手术室门口等了整整一夜。   私家医院的诊室隔音效果好的夸张,他根本听不见她的惨叫,反而却因此更是紧张、不安。   陪同晏衡的黎乙,一晚上眯了好几觉,每次醒来看晏衡始终是一个姿势坐着,脸上表情很复杂,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平时不怒自威的人现在竟然显得没有一点攻击力。黎乙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晏衡。   黎乙知道劝他休息肯定没用,于是就起身出去给他买早点,可等他回来了,手术室门口已经空无一人了。问了经过的护士才知道,舒楚已经生完了,黎乙又赶去病房,没见着新生儿,就看见躺在床上好像是睡着了的舒楚,和守在旁边的晏衡。   “晏哥,你要吃点东西吗?”黎乙压低声音问。   晏衡摆了摆手,黎乙就乖觉地退出去了,从外面为他们带上了门。   舒楚睡得不稳,黎乙走后,她缓缓睁开了眼睛,看见他的黑眼圈,有些不忍地抬手抚摸他的脸。   “为什么不让我陪着你?”   “又丑又狼狈,不想让你看到。”其实是不想让他担心,如果她叫的很惨的话,还怕给他留下阴影,她努力弯了弯嘴角,有气无力地说:“你呢……只需要记住我最好看的一面……”   “你什么时候都好看。”晏衡亲了她嘴角一下,“我看过了,小家伙眉眼都像你。”   “有吗?”她的脸蛋蹭了蹭他的掌心,那里,又干燥又温暖,她享受了一会儿,哭笑不得地说:“可是刚才我也看了一眼,他全身上下红红的,眼睛像猫头鹰,你怎么就看出来像我了?”   他笑着安慰她:“小孩子嘛,刚生下来就是这样,过几天就漂亮了。”   “好想抱抱他。”舒楚嘴角拢起笑意,这种感觉真是不可思议,前几个月就算肚子变大,也没有现在的感觉来的强烈。她竟然当妈妈了,而且这个孩子还是和晏衡的,光是想到这一点,她简直就能乐一辈子的感觉。   有了这个孩子,她不再害怕变老,不再害怕青春消逝,而以前的所有不快经历,也仿佛都成了现在的铺垫,一切都很值得。   “嗯,等可以了,就抱来给你看。”   “那你先抱抱我好吗?”她蠕动着嘴唇跟他要求着。   “好。” ☆、四十五   舒楚没有在社交网络晒过自己怀孕时的照片,不过却在孩子满六个月以后,在网上晒了一些孩子的照片。很多人甚至还不知道她结婚了,所以一上来就是得知她有了孩子的重磅消息,着实炸出了很多好多不联系的朋友,蔚岚就是其中之一。   上次她们见面还是在苏州,两人比赛作画,舒楚被人家秒杀了,但是蔚岚的那张画卖了个好价钱,帮她赚了不少,她输得心服口服。   在常人的印象中,蔚岚似乎就是一直活在自己小世界里的人,很难想象她会出现在一二线城市的高楼大厦中。   所以当蔚岚在一个天气还算不错的傍晚,约舒楚去一个常常人流如织的餐厅吃饭的时候,舒楚很感到不可思议。      当天下午,舒楚把车子开到餐厅附近,停好了车,进了餐厅门,向内随便看了两眼没找着人,正想问服务员,就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   “美女!看过来!我在这儿!”   舒楚循声望去,看到靠窗坐着的蔚岚,还是穿着她钟意风格的衣服,并没有为了来这种场合就做出任何的改变,她反而松了口气,蔚岚果然还是她认识的蔚岚。   “喂喂!你这是什么表情?”蔚岚的大辫子搭在前肩上,没有佩戴任何饰物,看着自放下包以后就用新奇眼神打量自己的舒楚,“难道在这里看到我很意外?”   “是很意外呀。”她实话道:“你来这里是探亲还是公干?你不是最不喜欢这种人流车流拥堵的大城市吗?”   “是。”蔚岚点点头,“本来是非常不喜欢的,可是来了看看,也没想的那么糟糕嘛。”   “所以……?”舒楚眯了眯眼睛。   “我听说你在为工作室找合伙人,本来我还想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决定?直到……”   “直到我发了我家宝宝的照片?”   蔚岚想起那个带酒窝俊的像女宝宝一样的小男婴,忍不住嘴角勾起笑意,“孩子很可爱。你想兼顾家庭,我刚好想要来这里生活,顺便找些事情做,我们这不就两全其美了?”   “当然好。”蔚岚在业界名声很不错,如果她能加入,那令工作室起死回生想必再也不难了,她掏出张名片递给蔚岚,“喏,这上面有工作室的地址。你明天过来直接和我详谈吧?至于今天,我们就只吃饭、聊天,但不谈工作。”   “同意!”蔚岚举杯和舒楚碰了一下,眼里透着亮光,“那,先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舒楚尝了口久违的红酒,也跟着笑了下,“好,合作愉快~”      在舒楚认识的女性朋友里,鲜少有像蔚岚酒量这么好的,碰上好“对手”,她也难得敞开一次。但她功力大不如前,蔚岚为确保她的安全,饭后特意把她送到了小区门口。舒楚同蔚岚道别后,下了出租车后,自认为很稳定的往家的方向走。   一辆车子开进去后,大门拦车的电子杆没有马上降下来,她就径直从那里走过去了,谁知道好巧不巧被砸了个正着,她这么大的人了,如果不是喝多了,不会发生这样狼狈的事,她撑着站直,向前走了十来步,那股疼痛劲儿都没有熬过去。她只好捂着头原地蹲下来,打算先缓缓再走。   但人才一蹲下,就听见上方传来一声咳嗽,她摁着后脑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来人居然长得挺面熟,她向对方要求道:“拉我一把。”   “你知道我给你打了多个个电话吗?”他把她揽到怀里,扶着走了几步觉得费劲儿,干脆就把人背起来了,“跟谁喝酒去了?”   “和蔚岚,一个女的朋友。”“女的”两个字她刻意咬字咬得很清楚。   以前,她最怕他用这种语调跟他说话,摆明了是暴风雨的前兆,但舒楚庆幸自己喝醉了,什么激烈的情绪都在无形中磨平了,“很久不见了就……而且我不和你说过和人吃饭的……?”突然想起自己跟他报备过了这回事,就有一点委屈,控制不住地想跟他讲理。   “行了,别委屈了。是我不对好不好?”他摇头笑,心想这当母亲的人了,怎么却还跟个小姑娘似的。   “就是你不对。你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不对。”   晏衡失笑,传说中的醉后不讲理难道就是这样?   不过,也没什么,在他这里,可以任她一直不讲道理,毕竟让舒楚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      蔚岚加入后,关于产品品质方面的事情,舒楚就彻底放手了。   不得不承认有了孩子以后,她的心思便不知不觉地放到了家庭上了。   不过为了让她更轻松,晏衡还是雇佣了一位很信得过的钟点工,姓单,他们夫妻二人都称她单嫂。   本来,单嫂并不在她家过夜的,但因为单嫂租住的房子的房东临时收回房子。舒楚听说了便让她在找房子这段时间,来他们家住一段时间。   单嫂欣然接受,晚上还能帮舒楚带带孩子,这让舒楚难得和晏衡有了更多的相处时间。      虽然还未开春,但是因为暖气没停,屋里一点也不冷。晚饭后,她穿一件白色长袖衫和一条蓝色的加绒裙,仰在凉台上那张垫了很厚垫子的玫瑰椅翻一本宋朝金银器的画册。   晏衡则坐在她旁边的旧皮沙发上看书。   他们斜前方摆着张白色的铁艺小桌。放着他的绿茶,她的温开水,另有几个小盘子里盛有石榴籽、袖子、猕猴桃,果皮都去除了,就连柚子的里皮也被她拨得只剩瓤了,被单独放置在一个玻璃碗里。   他每次见她这么做,都说不必如此麻烦,因为柚子的里皮和筋络最是去火。她却从来听不进去,依然我行我素。   吃了一阵,舒楚觉得单一,就把米黄的柚肉浇了酸奶,再顽皮的将石榴粒,切片的猕猴桃拌进去,吃起来就很像是旧时学校门口冷饮铺子卖的什果捞了。   她静静吃着看着,彼此互不打扰的状态维持了好一阵,直到她眼睛看得发涩,抬头看向灰蓝的夜空缓解,发现月亮竟亮得很不真实,才出声问了一句:“是望日吗?”   他正看得出神,并没认真回答,仅仅是轻轻哼了一声。   她微恼,把脚从他举着的书和腿之间伸过去,想趁机搞破坏踢翻他的书。哪知道……脚趾尖儿不慎碰到他的膝盖时,就被他牢牢摁住了脚腕……   他捏了两把还嫌不够,还煞有介事地坏笑问她,“为什么你身上那么瘦,偏有一对好像馒头一样的胖脚丫?”   舒楚被问得红了脸,认识这么久了,这样的感受还真是少有。他很少笑话她的,什么时候学得这么不正经了?   “你快放手……要是一会儿被单嫂出来看见我们这样,还不知道要怎么想?”她压低声音边说着边往外边看了一眼。   “放心,单嫂可是过来人。”他心情愉悦地轻笑着,松是松开了她,但几个灵活的动作,就把她抱到了自己腿上,嘴唇贴到她的后颈,“你真香,可这味道怎么有点熟悉?”   “熟悉吧?”她换了个姿势,一点也不别扭,故意拿食指挑着他的下巴,好像变成了她在调戏他,“刚才洗澡时候,一时兴起,就用了你那瓶。”   “费雷泽冷杉?”他们出去逛锣鼓巷时,在一家店里买的,回来了他用过一次,觉得一般,就丢到那里了,还照常用自己原来那瓶男香,然而现在用在舒楚身上,别说,还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涩吸引力。   “好像是吧。我没看名字,也忘记是什么香氛了。”   “好闻。”他再次夸道,并向上抬了一点下巴,凑到她耳后根又嗅了两下,等热气害得舒楚耳朵根红透了,他却用撩人的声音问:“怎么这么烫?”   明知故问……   忍无可忍,她调过头来不管不顾就亲了上去,可是到底实力不济,晏衡很快就反客为主,掐着她腰两侧的手不知不觉中加重了力气,“你要在这里和我……?”   “不、不……”她喘着气否决,手无力地搭在他肩膀上,“我们……回房间……”   “好。满足你。”他尾音里含着笑声,低低的,哑哑的,挠的她的心更加发酥。   她羞意难当,眼睛埋在他肩膀上,假装自己根本没说出那么直白的要求。   不知道为什么,有了孩子以后,舒楚感觉晏衡好像变了,变的更有人情味儿了,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会开玩笑,还会使坏了……      第二年的新年前夕,舒楚和晏衡决定带着孩子到秦市过年。   他们一家三口买了很多食材和零食,开车前往目的地,但是车子竟然在半路出了点小故障。晏衡带着妻小,不敢莽撞,便打电话报了修,然后把车开到最近的休息站等人过来。   陌生的地点,陌生的过路人,舒楚表现得有点不安,一直在车里不肯抱孩子下去。   晏衡就独自去买了加热的饮料回到车上,拧开了给她,问:“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也不是没睡好,就是担心你那些穷凶极恶的亲戚会突然出现,好好的新年又出状况。”上次也是新年来临前出事的,她心有余悸,能不怕吗?   “上次就全都结束了。”看她表情不对,立马补充道:“放心,他们现在还都好好活着,我只是给了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满足了,以后自然都不会再出现。   怪不得他现在不怎么回美国了,怪不得他现在空出了那么多时间陪她,怪不得……   舒楚感到可惜,晏衡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以暴制暴是笨方法。我是把公司业务一点点转移到国内来了,美国那里剩下的不过是个空壳子而已。”   “真的?”舒楚有些不信。以前他也说过很多让她安心的话,但从没有这样挑明过。难道是局面现在彻底稳定下来了,他有把握了,才愿意告诉她了?   “假的。”   “我就知道!”   “笨。”他扯了她脸一下,“当然是真的。我有必要骗你?人人都有执念。他们想要的我给他们,而我想要的,我自己来争取和守护。”   ……      晚上他们比原定计划晚了五个小时到达目的地。   冬天的秦市非常冷,风像刀子,刮得人脸生疼,可室外的寒冷反而衬托出室内的温暖。   她用车里提前准备好的材料做了一大锅火锅,把小宝宝哄睡着了,两个人围着火锅暖暖和和地吃了一场,洗漱完毕便心满意足的早早休息了。   不过半夜里,孩子醒了直哭,舒楚一被吵醒,赶紧披了件衣服起来哄孩子。   走到客厅里,她发现外边下雪了,窗上结了一层窗花,她边抱着孩子边静静看着,直到孩子闭上了眼睛,她才把小家伙很小心地放到了婴儿床里,并为他裹严实了小花被子。   “快上来,别冻着。”晏衡的声音听着明显是刚醒,鼻音有些重。   “还是把你吵醒了啊?”她有些愧疚,上床后缩到了他怀里,很安全也很满足,“我们继续睡吧。”   “好。”可是却没有闭上眼睛。   她有个很不好的习惯,在分别时要等到他的车消失才转身离去,睡觉时要等他睡着的均匀呼吸响起才会安心闭眼进入梦乡,所以现在他没有睡的意思,她就也不闭上眼睛,“是不是……有话和我说?”   “是有话要跟你说。”他轻叹了一声,“想说,我爱你。”   她愣了几秒钟,然后眨了眨眼睛,再愣了几秒钟,失笑,“就是要说这个……?”   “就是说这个。”搂紧了她,“你呢?”为什么还不说你也爱我?   “喂?你现在难道是在撒娇吗?”   “……”   “嗳!好了!”她从后面搂住冷不防转过去的男人,脸贴着他的背,手从他腰上绕过去,却根本摸不到那边的床,他可比她大了好几号呢,这样突然来点脾气,于舒楚而言,是又好气又好笑,“我当然也爱你。”   “把‘当然也’去掉。”   “我爱你,我爱你还不行?”   “听不清!你爱谁?”   “爱你!你!晏衡!我家的……救命恩人,偷偷喜欢过的人,等了好久的人,曾经……想要一辈子躲开的人,但现在想要一起到头发白的人,我老公,我最爱的人……”她念经一样毫无逻辑地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终于哄得用背对着他的男人转过了身子。   “不生气了吧?”   “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那你……”   “张嘴!我要亲你了。”   “不行……”她推了他一把,但好像起了反作用,“天快要亮了……!”   “有什么关系?”他笑的人畜无害,“反正,我们又不是没在白天做过……”   “……”       作者有话要说:  打了很多“作者有话要说”,但还是都删了,就这样吧,还是得尽量多传达积极的情绪。 这文告一段落,未免以后想更番外,暂不挂完结。 祝我们在这个夏天都留下好的回忆~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